柯琳闻言,心中没来由地一沉,她先是和时相对视一眼,而后看向钟阿姨:“阿姨,小雅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钟阿姨并未隐瞒,只是微微点头,叹了口气:“小雅她……”
再停顿了好几秒,她才补上后续:“疯了。”
“……”
“疯了?”
……
“在小雅上高中的时候,我和她爸爸就已经很少见面了。”
屋内客厅,装潢简单,三人坐在沙发不同位置,时相和柯琳靠得更近,两人正听张雅的妈妈钟阿姨谈论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他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我和他仅仅只有夫妻名分而已。”
钟阿姨语气平淡,仿佛话里的当事人并不是自己:“小雅还有她妹妹小婉都是我在照顾……上了高中后,她们爸爸没有给过家里一分钱。”
“好在不论是小雅还是小婉都很懂事,小雅还趁着假期去做短工补贴家用……”
柯琳想起平时寒暑假时自己邀请张雅都被谢绝的情况,记得那时的张雅说是她打工是为了积累工作经验……
“可惜是我出了问题。”钟阿姨继续道,“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我生了重病,得卧床休养……为了钱,我和她们爸爸离婚了。
小雅和小婉都跟着我,但那段时间我只能在家里歇着,连家务和接送小婉都是由小雅负责,但偏偏那段时间小雅又正好上高三。
她太忙了,有一天晚上,她回来告诉我她要走春招。”
张雅的成绩在班上能算是中游,这个分数只能让她上一所费用不贵但并不有名的普通大学。
张雅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可能受不了高三那样高压的学习环境,加上家里非自己不可,正巧那时有春招的学校来校内宣传,他们描绘的蓝图对张雅来说很诱人——不仅学习轻松,而且到那里上学还不需要承担学费,还能有奖学金拿,最关键的是上了那里的学校后还能给包分配工作。
这些都是张雅很需要的。
“……她那时就是跟我这么说的。”钟阿姨的声音低了下去,“很不称职吧,作为一个母亲,我应该让她继续参加高考的……但我被她说服了,或者说,我愿意被她给说服……”
“春招之后,小雅上了那所离家很近的学校……就在江对面。”
“她很努力,学习也很认真,她才一年级就从学校那边争取到了实习岗位,一家房地产公司愿意给她机会。”
工作的内容,主要是去跑公司相关的各地的房产,并对房产进行核查评估,判断这些房屋是否有重新流入市场的价值和安全性,以及流入市场所维修翻修需要消耗的成本。
“一年半前吧,她跟着公司里的前辈去评估了临郊的一处老宅……之后她就请假了,也因为请假,她失去了留在那家公司的机会。
之后又因为身体不适,又从学校办理了休学手续,在家里静养……那时候她变得很奇怪,老是心神不宁、自言自语……”
“又过了段时间,她彻底病了,我们把她送到医院,医院说她的精神出现了异常,并住院疗养。”
“治疗精神疾病的费用很高,我找上小雅的学校和那家房地产公司,可他们都说,按照发病时间,小雅发病是在离职请假的时间段里,所以和他们无关……”
“这一年多来,我们和他们打了好几场官司,期间法庭的人也来调解过,但没什么用……”
昂贵的医疗费用最终迫使钟阿姨在约半年前把张雅从医院里接了回来。
“只有一位好心的王律师还在帮我们,可是证据太少了,相关证明手续,小雅都留在员工和学校的宿舍里。”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厨房后门怯生生地探出身子,她眼睛灵动,梳着羊角辫,年纪约摸八九岁。
她把冒着热气的清茶和点心都端在客人们的面前。
“这些都是那位王律师送的。”
不过时相和柯琳都没有吃点心的胃口,高中的同窗好友因为精神病而卧病在床,这个消息在他们心里盘旋、扎根。
在恳切地请求一番后,钟阿姨带着两人去了张雅的房间。
轻轻敲门后,钟阿姨将门推开,屋里温馨的装潢和客厅单调冷淡的白色大相径庭——狭小的房间异常整洁,粉色的窗帘合上,阳光透着窗帘带来鲜明的光线。
窗台、书桌、书柜上,还有衣柜里,都摆着大小不一的各式各样的精美的布娃娃,它们穿着华丽的蕾丝裙或别的服饰,玻璃珠般玲珑剔透的眼眸和陶瓷般光滑冰凉的肌肤,不由令人心生好感。
房间与其说是病房,倒不如说是小公主盛大的童话王国。
可眼前王国的公主却毫无生气——十八九岁的少女梳着干净的发型,靠着枕头坐在床沿,她穿着干净的睡衣,双手叠放在被子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对进来的人毫无反应。
呼呼的冷气吹着,房间里的温度不似屋外燥热——或者说有些太低,时相略微瞄了一眼,发现有二十五度。
可自己怎么那么冷……他心中暗忖。
“心理医生建议把房间布置得……童真一些,说这样的环境或许能让她有安全感——她住院治疗的时候,偶尔会模糊地提到一个名字……
后来我们查了,是家很有名的、专门制作高端洋娃娃的公司,所以,我就尽量把她房间布置成她可能潜意识里想要的样子……”
钟阿姨小声解释。
也确实如此,在房间布置成这样子后,张雅的病情就稳定了许多。
她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走了出去,把门虚掩,留给女儿和朋友单独的空间叙旧。
柯琳端详好友的面貌许久,才慢慢迈动脚步,她蹲在张雅的身旁,尝试触碰她冷冰冰的手。
“小雅?是我,柯琳。我来看你了……”
她轻声细语地提起高中时的趣事,提起她们一起追过的小说,分享过的秘密。
时相沉默地在一旁倾听,不多时,他也离开房间。
一段时间后,柯琳走了出来,时相注意到她的眼眶红彤彤的,当问到张雅时,柯琳鼻子一酸,险些落下眼泪,但好在是止住了只是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沉重的氛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又坐了一会儿,眼看与自家父母约定晚饭的时间临近,两人起身告辞。
沉默无声的走廊里,时相能听到柯琳在小声地说对不起。
刚走出住宅楼,傍晚的凉风一吹,时相猛地停下脚步,身后的柯琳险些撞上他。
不等柯琳发问,就见时相转过身来,面色凝重:“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柯琳顺着问道。
“……直觉。”时相纠结半天,只吐出这两个字,他很难把自己在房间时感受到的违和感描述给柯琳,面对柯琳的追问,只能把手机递给柯琳。
浏览器的搜索页面上,留着时相搜索的关键词,而根据内容搜出的新闻报道,则是《百年古宅再生事端,近年来因意外伤亡者达十余人!》《探秘湘庆凶宅传闻》诸如此类的。
“这是……钟阿姨提到的之前小雅实习时去的房子?”柯琳目光一凝,抬头看向时相。
“媒体的确可能夸大其词,但也没必要凭空捏造。”时相翻找着相关的报道,它们之间彼此相互佐证,证明了小雅最后去的地方有些邪魅,“结合张雅同学的情况……恐怕背后没那么简单。”
柯琳瞬间明悟,脸上血色褪去:“你是说……有鬼?”
张雅去了过去多发命案的老宅,之后就表现异常,先是请假离职,而后又休学回家静养,乃至于最后被认为精神异常……
联系自身遭遇,柯琳几乎就立刻肯定了时相的猜想。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她立刻拿出手机,“我马上打电话给池砚,让他确认一下。”
“等一下!”时相下意识道,柯琳停下正要拨打电话的手,目光看向时相,眼里透着困惑。
“怎么了?”
“不知道池大师有没有跟你说过,”时相道,“这类事情,离鬼怪越近,越容易被盯上……这电话还是我来打吧,免得你又被鬼缠上。”
“怕什么,我有大师给我的那幅画呢。”柯琳不以为意,“再说,我也不知道池大师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和你可是八世怨侣,我们的因果可是相互的,诅咒落一人身上也会减半,所以这方面就别分什么彼此啦。”
安全起见,两人把山神画拿到手后才和池砚打电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关于张雅的事情告诉池砚,还把推测和调查的那家企业、那处凶宅都尽数告知。
电话另一头的池砚陷入长久的静默,少顷,他才缓缓出声,声音里带着犯难:“你是说,你们在湘庆?那可就难办了呀……我还在吉州呢,有点事情还在处理,短时间内没法过去。”
不等两人商讨,池砚便又道:“不过,我记得倒是有个同行就在湘庆附近……他性子有点怪,不过本事不在我之下——这样,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你们,这件事让他处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