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府外,临时划出的巨大军营连绵数十里。
一面是秩序井然,戒备森严的江字营驻地。
另一面则是略显混乱,喧嚣嘈杂的左良玉军营地。
两军隔着一道象征性的木栅,彼此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左部麾下悍将,游击将军赵虎,带着一队亲兵,骂骂咧咧地来到江字营设立的军械库前。
他们是来领取第一批换装的燧发枪的。
“娘的,磨磨蹭蹭!好枪好炮赶紧给老子拿出来!”
赵虎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兵痞的蛮横。
负责发放军械的,是江字营的一位年轻营官,名叫李信。
此时他面容冷峻,一丝不苟。
他身后,是两排手持上了刺刀燧发枪,面无表情的江字营卫兵。
“赵游击,请按规矩排队登记。”
李信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他指了指旁边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领取流程和军械管理条例。
“登记?登个鸟!”
赵虎眼一瞪,“老子在左帅麾下十几年,从来没领个家伙什还要写名字的!
赶紧的,我营里弟兄还等着呢!”
李信寸步不让:“这是军部的军令。
每一支火铳,每一份火药,都需登记造册,责任到人。
战时损耗,需有证明。
无故遗失,军法从事。”
李信的目光扫过赵虎及其亲兵,“现在,请排队!”
赵虎何时受过这种气?
尤其是在他眼里毛都没长齐的后生面前。
他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几乎要顶到赵信的脸上:
“你小子拿鸡毛当令箭是吧!信不信老子……”
“咔嚓!”
他话音未落!
李信身后两排卫兵同时上前一步。
雪亮的刺刀前伸,动作整齐划一。
一股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
将赵虎和他亲兵的气焰瞬间压了下去。
赵虎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身后的亲兵们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手按在了刀柄上,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李信紧盯着赵虎语气森然地说道:
“赵游击,你想试试江字营的军法吗?”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左梦庚匆匆赶来。
他上前一把拉住赵虎:“赵叔,不可造次!”
接着转头对李信赔笑道:“李营官,对不住了。
赵将军性子急,我们这就按规矩办,这就登记。”
赵虎梗着脖子,满脸不服。
但在左梦庚的连拉带拽下,还是悻悻地退到一旁。
看着手下人憋屈地在那本厚厚的册子上按手印,画押。
领到崭新的燧发枪时。
赵虎脸色才好看些,这枪确实TM的精良。
但当他要求领取配套的火药和弹丸时。
李信的回答让他再次火冒三丈。
“火药弹丸,需根据训练计划,由教导官核准后,按日领取,用毕需交回弹壳,核对数目。”
李信面无表情地解释。
“什么?”
赵虎差点跳起来,“只给枪,不给弹药?这他娘的不是耍猴嘛!”
“此乃为统一调配,杜绝浪费,确保每一份力量都用在刀刃上。
赵游击若对此有异议,可向军部上书。”
左梦庚赶紧打圆场,好说歹说才把赵虎拉走。
回去的路上。
赵虎兀骂声不绝于耳:“看到了吧?梦庚!
这就是防备着咱们!把咱们当贼防啊!”
左梦庚叹了口气安慰道:“赵叔,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至少,枪是拿到手了,不是吗?
粮饷也足额发下来了,兄弟们这个月总算能吃上饱饭了。”
赵虎看着营地里因为领到足额粮饷,喜笑颜开的将士。
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心中的芥蒂更深了。
整编很快进入实质阶段。
江字营派来了大量的教导官和参谋。
深入到左部的每一个营,每一个哨。
左部一个老营里,气氛凝重。
原左部队官孙老根,一个脸上带疤的老行伍。
正黑着脸看着面前这个名叫刘振的年轻江字营教导官。
刘振看起来不到三十岁,面容坚毅,眼神清澈。
“从今日起,队列,火器操典,皆按江字营新规执行。”
刘振的声音清晰有力,“以往散漫旧习,一律废掉!”
孙老根站在队列中嗤笑一声:“小刘教官,咱们弟兄这么打仗都十几年了,也没见死绝。
你们那套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他手下的兵也跟着起哄。
刘振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孙队官,中不中用,练过才知道。
现在,全体都有,立正!”
回应他的是一片稀稀拉拉、歪歪扭扭的站姿。
刘振眉头微皱,但没有呵斥。
而是亲自走到一个站得最歪的士兵面前,帮他纠正姿势。
动作标准,一丝不苟。
然后,他走到队伍前面,大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服,觉得我们是在折腾你们。”
刘振目光扫过众人继续说道:“但你们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江字营能以少胜多,打垮闯贼?
不是因为我们的武器更牛更好,而是因为我们令行禁止!
战场上,你慢一步,死的可能就是你和你的同伴!”
“从今天起,我会和你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你们做不到的,我先做!
你们吃不了的苦,我先吃!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你们在左帅麾下的勇猛保。
再加上江字营的纪律!
这样的兵,才能在接下来的大战中活下来。
才能立功受赏,光宗耀祖!”
接下来的日子,刘振说到做到。
无论是烈日下的队列,还是泥地里的匍匐,他都身先士卒。
夜间,他还组织士兵识字。
讲解斗争的意义,展望未来授田安家的景象。
起初,
孙老根和他的兵依旧抵触,阳奉阴违。
但渐渐地,看着刘振和他们一样摸爬滚打。
看着身边其他被混编进来的江字营老兵,那娴熟的战术动作和默契配合。
听着刘振描述的分田地,过好日子的未来。
一些年轻士兵的眼神开始变了。
尤其是一次实弹训练。
刘振精准的射击,对面江字营炮兵展示的毁灭性火力,深深震撼了他们。
他们开始明白,以前那套确实不行了。
摩擦之外,也有理解与共鸣悄然发生。
左部一个伤兵营里,条件简陋,不少伤兵因缺医少药而哀嚎。
江字营的军医队接管后。
立刻带来了大量的药品和规范的诊疗流程。
一位名叫柳青的江字营女医官。
不顾血污臭汗,细心为一个断了腿的左部小兵清洗,包扎,上夹板。
那小兵疼得满头大汗,却咬着牙不吭声。
柳青柔声安慰说道:“疼就喊出来,不丢人的。
以后好了,还能跟着队伍继续战斗,建功立业呢!”
小兵看着她,眼圈有点发红:“柳医官,你们不嫌弃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