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奎他们想要跟随,被江白摇头拒绝了。
他看出来,苏明成只想他一人前往。
“你们在此等候,某不会耽搁太久。”
引路的管家在一处精致的月洞门前停下,躬身道:
“江公,大娘子和小娘子就在园中等候,大娘子吩咐了,请您自行过去。”
江白点头示意,深吸一口气,举步迈入园中。
他刚走近水榭,尚未开口。
里面便传出一个清亮却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女声:“来的可是江白,江小郎君?”
江白站定,望向水榭方向,不卑不亢:
“正是在下,冒昧前来,见过苏娘子。”
他知里面说话的必是苏晴儿。
纱帘被一只素手微微撩开,先出来的并非说话之人,而是一位丫鬟。
丫鬟侧身而立,随后,一个身影缓缓步出。
刹那间,仿佛园中的春光都汇聚到了她身上。
只见那女子身着浅黄色绣缠枝莲纹的罗裙。
外罩一件月白色轻纱广袖衫,身量苗条,体态风流。
乌云般的青丝绾成一个流云髻,只斜插一支通透的玉簪,并几朵细小的珍珠头花,清雅至极。
她手中执一柄团花纨扇,扇面半掩,却掩不住那绝色容光。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
肌肤胜雪,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她微微侧首看向江白,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好奇,七分羞涩,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灵动狡黠。
尤其是那一笑,唇角微扬,眼儿弯弯,当真让人一见便不由自主地失神片刻。
江白自认并非好色之徒。
此刻心弦却也像被一个无形的大手牵动,微微一颤。
“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相比较现实世界中那科技与狠活下诞生的网红脸。
如今那女子样貌浑然天成,若不是身在人间,仿若置身于仙界之中。
那女子见江白微微一怔,纨扇后的笑意更深了些。
只见其声音如出谷黄莺,又软又糯,带着天然的娇憨:“小郎君,阿姊没有为难你吧?”
这一声“小郎君”,叫得自然又亲昵,仿佛早已认定了他。
江白与苏婉儿早些年间在苏府见过。
特别是玄武门之变前夕,江白让柱子带给苏婉儿的那封密信。
让苏婉儿对江白的到来充满了期待。
如今得知郎君已临府上,再也抑制不住内心中的狂喜。
若说,在古代,一般情况下,得到洞房之夜才能完全看清新娘子的面容。
当然,有时候,双方府上会采取一些变通的方法,让新人在花园或者庙会上发生巧遇。
不过,那也只是匆匆一瞥,看个背影和简单的面容轮廓。
水榭内立刻传来一声没好气的轻哼:
“婉儿!休要胡闹,他还未过关,乱叫什么?”
说话之人正是方才那清亮女声,想来苏晴儿仍在帘后未曾现身。
苏婉儿被姐姐一斥,俏皮地吐了吐舌尖,那模样甚是娇俏可爱。
她非但没退,反而往前轻移半步,好奇地打量着江白。
江白回过神来,压下心头异样,对着苏婉儿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旋即再次朝向水榭方向,朗声道:
“大姊有何考验,江白在此候教,只为求得……”
他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苏婉儿那含羞带怯。
却又大胆望着他的明眸,语气更加坚定,
“求得婉儿姑娘芳心,缔结良缘。”
苏婉儿听他此言,脸上飞起两抹红霞。
忙用纨扇将下半张脸遮得更严实了,只留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哼,油嘴滑舌。”
苏晴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
“既如此,便听好了,我的这第一关,考你个应景的。”
“你既要迎娶婉儿,须知苏府虽非王侯世家,亦是诗书传家。”
“我要你以这园中春色、池中游鱼为题,作诗一首,诗中需含‘白’、‘婉’二字,限一炷香之内完成。”
“你若作得出,且有意境,便算你过,若作不出,或敷衍了事,江小郎君,便请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话音刚落,水榭内一名丫鬟便端出一张托盘。
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另有一柱细香已然点燃,青烟袅袅。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这考题看似风雅,实则刁钻。
既要即景,又要限字,还要兼顾诗意,绝非易事。
苏婉儿也收起了玩笑神色,有些担忧地看着江白,纤纤玉指无意识地绞着纨扇的流苏。
江白凝眉,目光扫过园中景致。
春光明媚,池水清澈。
几尾红鲤正悠然摆尾,搅碎一池云影天光。
他又看向一旁亭亭玉立、人比花娇的苏婉儿,心中蓦然一动。
他并未立刻去动笔墨,而是沉吟片刻。
香燃烧了将近三分之一,苏婉儿似乎比他还急,忍不住轻声提醒:
“小郎君……”
江白忽然抬眼,对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朗声吟道:
“春池澄碧映晴空,
白鲤摇波碎日红。
忽见涟漪深处戏,
婉转犹似笑春风。”
诗声落,园中静了片刻。
前两句写景,画面开阔,色彩明丽。
“白鲤”既点了题,又生动形象。
后两句转承巧妙。
将鱼儿的嬉戏与春风联系起来。
而“婉转”一词,既形容水波涟漪的曲折之态,又暗嵌了“婉”字。
更妙的是,“婉转犹似笑春风”一句,一语双关。
既写了鱼戏春水之乐,又仿佛是在暗喻一旁执扇而立的苏婉儿那如春风般动人的笑容。
整首诗清新自然,贴合场景,又完美达成了苏晴儿的要求。
“好!”
最先忍不住叫出声的竟是苏婉儿,她眼中异彩连连。
满是惊喜和钦佩,忘了用扇子遮掩,一脸含笑地看着江白。
水榭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苏晴儿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哼!算你机敏,这第一关,便算你过了。”
江白心中微松,拱手道:“谢大姊成全。”
“别高兴得太早。”
苏晴儿语气一转,
“诗词不过是锦上添花,男子汉大丈夫,立世之本在于品性与担当,我这第二关,考你一道抉择。”
“大姊请讲。”
“假设,你与婉儿成婚后,某一日,国家有难,需你奔赴边关,生死难料,而恰在此时,婉儿身染重病,需你常在身边照料,忠义与私情,家与国,你当如何抉择?”
这个问题远比第一关犀利沉重,直指人心矛盾之处。
苏婉儿也屏住了呼吸,眼神复杂地看着江白。
这同样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江白神色凝重起来,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真思索了片刻。
香炉里的香静静燃烧,时间一点点流逝。
江白终于抬头,目光先是在苏婉儿写满担忧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给予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然后转向水榭,沉声开口,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