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一行的车马驶入了洛阳南市。
他谢绝了屈突通给安排的高档住所。
而是选择一家颇为清雅的云来驿站。
随从们开始卸下行装,那批系着红绸的箱笼被小心翼翼地抬入客房。
“大郎,拜帖已按您吩咐的样式写好了。”
江文忠不太放心江白一个人在外面太久。
就让老成持重的管家江卫贴身照顾一二。
江卫原本不姓江,是江文忠一次去外地买的一个奴隶。
让江文忠欣喜的是,这个奴隶竟是一个读书人。
双亲亡故,四下无亲,求学无门,身无分文,又遭遇土匪迫害。
险些身死,一路乞讨,最终被牙子抓了起来成为了一个奴隶。
江文忠给他赎了身,去了奴籍,为了让他在江府方便行事,赐名江卫。
此时,他躬身递上一素雅信封交到了江白的手中。
江白颔首,在案前展开。
【愚婿江白,谨顿首再拜,奉慈亲命,抵东都恭闻训诫。
客旅初安,诚惶诚恐,敬问苏世伯万福金安。
伏惟尊府示下程仪,俾使婿得循礼谒见,不胜惶悚待命之至。】
信件的大概意思就是:
愚婿江白,向您磕头敬拜。
某听从父母之命,已经来到洛阳,准备恭敬地接受您的教导。
某刚在客栈住下,心里非常惶恐,特地写信恭敬地问候苏世伯您万事安康。
恳请您府上能告诉某该怎么安排拜见的礼节和时间。
好让某能按照规矩来拜见您。
某此刻内心万分敬畏和不安,无比虔诚地等候您的吩咐。
“麻烦您务必亲交苏府管家手中。”
江白对眼前这位老管家甚是客气。
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区别对待。
只见他将拜帖递给江卫,又取过一吊用红绳系好的开元通宝,
“这是给门房的茶敬,言语要恭敬。”
“老奴明白。”
江卫郑重收好,换上一件新的蓝长衫,带着柱子便往苏府而去。
柱子就是江白前段时间派往洛阳给苏婉儿送信之人。
当他得知自己的靠山江白如今是开国县公后,比他自己当官还要高兴。
不过半个时辰,江卫便带回了一位客人。
来者约莫四十岁年纪,身着褐色绸衫,步履沉稳,一见江白便含笑行了一个交叉礼:
“老奴苏全,某为苏府外院管事,奉某家郎君之命,特来拜见江公。”
江白立刻还礼:“有劳苏管事亲临,你称呼某,江白,或江小郎君即可!”
“江公太客气了。”
苏全笑容可掬,
“某家郎君见了拜帖,甚是欣慰,特地吩咐,江公远来辛苦,今晚请好生安歇,明日巳时正,若江公得暇,郎君将在花厅恭候,一叙家礼。”
“晚辈遵命。”
江白应道,又让江卫奉上一份早已备好的锦盒,
“这是长安坊市上的吃食,不成敬意,还望管事笑纳。”
苏全推辞一番后便收下了,又道:
“郎君还让老奴带句话,府上大娘子听闻江公才名,明日备了些雅趣小戏,望江公勿怪唐突。”
他眼中闪过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娘子,也十分期盼与江公相见。”
江白心下了然。
他微笑说道:“大姊(zhǐ)雅意,某敢不从命?定然准时赴约。”
这里的“姊”是“姐”的古字。
在唐代口语和书面语中都极为常用,甚至比“姐”更普遍。
如果姐姐在姐妹中排行最大,可以叫“大姊”。
送走苏全,驿馆中的气氛才真正松弛下来。
随从们开始准备明日正式拜见的礼品衣冠。
而江白独坐窗边,望着洛阳城的万家灯火,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明日之会,关乎的不仅是礼仪。
更是他能否真正叩开那扇通往幸福的大门。
翌日。
江白已沐浴更衣,换上一身天青色的圆领襕袍,头戴白玉发冠,腰束银带,整个人清贵挺拔。
十八名异人玩家,除了留下孙奎和张大彪二人,其他人全部被江白安排了下去。
他们这些人需要在这几日走访洛阳各大贸易基地。
特别是造船厂,含嘉仓等重要地方。
有王强、牛多多他们保护,这些人安全是没问题的。
其实,江白知道,在暗处一直有张亮的亲卫穿着便装跟着他们。
就是担心,他们会在洛阳出现意外。
这是屈突通给他下达的命令。
其实,张亮明白,这更是太子李二给的教令。
他要不折不扣地完成好!
江白并未带领大队人马。
只让江卫捧着备好的礼盒,带着孙奎和张大彪。
于辰时三刻便出门往苏府而去。
提前抵达,是应有的尊敬。
苏府门楣高大,黑漆大门上的铜环锃亮。
门房显然早已得了吩咐。
一见来人气度便知是谁,恭敬地引他们入内。
穿过影壁,绕过回廊。
空气中隐隐有檀香与书卷的气息。
在花厅门前,一位衣着更为体面的中年管家已等候在此,笑容可掬地躬身:
“江公,郎君已在厅内等候,请随某来。”
他目光扫过江卫手中的礼盒,并未多言,侧身引路。
花厅宽敞,布置得古雅而不奢靡。
四壁悬着字画,多是以劲瘦楷书写的诗文。
主位上,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目光炯炯的男子正端坐着,手持茶盏,正是苏明成。
对他这个商人来说,能有此等雅兴,也真是难得。
昨日见到江白递交的拜帖,苏明成甚是欣慰。
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
其实以江白如今的开国县公身份,完全是没有必要走这个流程。
他可以直接入府。
苏明成能把江白如何?
当然,若是原主的话,肯定不会搞这些繁琐的程序。
单刀直入才是他的菜!
而江白不同,他信奉王阳明的心学。
懂得知孝,并不是嘴上说说。
要付出行动的。
江白快步上前,于厅中站定,依照子侄礼,深深一揖:
“晚辈江白,拜见苏世伯,恭请世伯金安。”
苏明成放下茶盏,受了这一礼,方才露出些许笑意,虚扶一下:“贤侄一路辛苦,不必多礼,坐。”
“谢世伯。”
江白依言在下首坐下,姿态端正,目不斜视。
有婢女奉上了茶水。
苏明成简单问了些路上情形、府中长辈安好。
江白一一恭敬作答,言辞清晰,态度谦逊。
寒暄完了后,苏明成捋着胡须说道:
“贤侄的来意,老夫已知,两府既已有约,老夫自是乐见其成,只是……”
他话锋微转,眼中透出一丝无奈与宠溺,
“小女晴儿,自幼被她祖母娇惯,颇有些任性,她听闻贤侄才学,定要设下什么‘三关’考较一番,方才肯让婉儿出嫁,倒是让贤侄见笑了。”
江白立即起身,再次拱手,
“世伯言重了,大姊蕙质兰心,此举必是雅人深致,晚辈才疏学浅,若能得姐姐指点,是晚辈的荣幸,岂有见笑之理。”
苏明成观察着江白的反应。
见他应对得体,神情真诚,并无半分勉强不悦之色。
眼中赞许之意更深了几分,点头道:
“既如此,便依她吧,她们姐妹此刻应在后园水榭,贤侄可愿过去一叙?”
江白离开后。
“这江小郎君怎和以前大相径庭呢?”
苏明成望着江白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难道是受到了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