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秦道真背影片刻，李珩当即按下心头思绪，亦驾起遁光紧随其后。
二人遁光迅疾，不过转眼之间，便已抵达那座残破大殿前。
仙乐与笑语在此刻愈发清晰，宛若贴耳低吟，萦绕不绝。
李珩眼前破碎之景晃动更为剧烈，交织不断，那些一闪而过的仙神身影也似乎愈加凝实，甚至能感受到道道目光落于身上。
他深吸口气，微运法力，灵台稍得清明，只是那种无形侵蚀仍旧持续不断，犹如滴水穿石，难以彻底驱除。
他旋即侧目看向秦道真，却见对方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受多少影响。
李珩含笑道：“秦道友来此地，应是多次了吧？”
观对方熟门熟路之态，显然并非初入神天古葬。
就是不知已是第几次。
“实不相瞒，此为第二次，前回亦是随师尊同来，只是他受神怨侵蚀颇深，心性因此生变。”秦道真语气平淡，眼中掠过一丝追忆。
李珩神色微凝。
连韵一真人那等修为，都受神怨影响而心性有变，眼前的秦道真恐怕也难幸免……
不过他很快摇头打断思绪。
对方曾经如何模样，终究与自己无关。
转而他问出此刻最关心之事：
“先前在小圣山，听道友言及神天古葬中机缘无数，却不知所谓‘机缘’，究竟所指何物？”
秦道真侧首与他对视：“自然是指神怨之中所藏记忆，毕竟此地早已破碎，即便曾存法宝天材，也大多毁于虚空，或随岁月流逝灵机尽失，不堪再用，就算有一二存留，亦极为罕见。”
“原来如此。”李珩微微颔首。
这些上古仙神虽已逝去，但其神怨之中除却怨气与执念，尚存记忆。
不过秦道真所指机缘，想必是天君，天帝一级的神怨。
寻常仙神所遗，难入法眼。
《古书纪》有云：“凡内蕴成仙婴者，可受箓登仙。”
这“仙婴”，想必就是指元婴。
如此说来，古天庭仙神之中，应有不少与当今元婴修士相类。
他们所遗记忆，未必强于当世元婴修士。
当世乃大兴之世，诸般技艺皆经千锤百炼，比之古时更为精妙。
恐怕唯有凡蜕及以上境界仙神所遗神怨，方有汲取价值。
李珩如此作想，自是因自家师尊便是凡蜕高真，自身所习大多出自其亲传以及玉衡派经阁所藏。
门派之中所汇神通法典，无不是历经千载打磨完善，创法之人皆是一时俊杰，绝不会逊于上古仙神。
二人话毕，旋即步入殿中，一路前行，四处察看。
但见满目残垣断壁，却是不染半点尘埃。
仿佛天庭倾覆，犹在昨日。
不多时，李珩便见秦道真停在一根玉柱之前，望着前方一颗似虚似实，通体浑圆的幽黑珠子，蹙眉沉吟。
“这便是‘神怨’？”李珩走上前去，凝神细观。
此珠幽暗无光，毫无法力波动，宛如凡物。
“正是，只可惜观其形质，应只是一位寻常仙人所遗。”秦道真微微颔首，又补充道，“这‘仙人’，便是古时对元婴修士的称谓。”
“道友是如何看出的？”李珩有些诧异。
自己怎么看，也瞧不出这珠子有何特异之处。
“修为越高的仙神，所遗神怨便愈显精纯，譬如天帝所遗，外观当是金光粲然。
他们的神怨，称之为‘执念’更为贴切，其中并无多少怨戾之气，毕竟修至那般境界，若还看不破生死，自怨自艾，也真是枉费修行了。
但寻常仙人则不然，不甘就此湮灭，除执念外，更有滔天怨气盘踞其中，反而更为凶险。”
李珩微微颔首，旋即未再多言。
秦道真自然不屑于收取一位寻常仙人的神怨，随即移开目光，继续于大殿内搜寻。
“为何不将其带走？纵使我等无需元婴修士的记忆，但若流落外界，有人能抗住其中怨气，亦不失为一桩机缘。”李珩瞥了一眼那枚神怨，随口问道。
“带不走，神怨一旦离开，出得天门，便会立时消散。”秦道真似看穿李珩心思，
“况且即便能带离，若有修士抗不住怨气侵蚀，本我迷失，那他还是原来那个人么？
不过是平白造出一位古仙，徒增敌手罢了。”
“倒是在下思虑不周了。”李珩轻笑摇头，不再多言。
之后二人一路搜寻，又见到不少通体幽黑的神怨，但皆品阶不高，自然无意收取，略一看过便继续前行。
或许这些神怨之中，偶有一二藏有惊人机缘。
但为了一份元婴修士的记忆，冒心神迷失之险，是否值得？
心魔引虽可护持本心，但终究要坠入心魔幻境，绝非易与之事。
李珩不知秦道真此前为何能如此迅速挣脱心魔，但其中艰辛，可以想见。
当然，更令他疑惑的是，观秦道真这般言行，心魔亦可反复引动么？
心魔既已勘破，又如何再生？
这未免有违常理。
不过此事毕竟关乎对方隐秘与旧日心结，他自不便直言相询，只得暂压疑惑，随其在殿中继续寻找。
不久后，二人便在一枚通体赤红的神怨珠子前停下。
“凡蜕仙君所遗神怨，其内记忆，已颇具价值。”秦道真语带沉吟，似在权衡是否冒险汲取。
李略一思忖，开口道：“道友若有意，不妨一试，在下可为你护法，何况有心魔神通相助，以道友之能，料想不久便可恢复清明。”
秦道真淡淡一笑，听出他话中深意：“道友怕已是疑惑已久，关于在下心魔之事？”
“确实有几分好奇。”
秦道真却摇了摇头：“在下的情形较为特殊，道友若欲服食神怨，还须再三思量，否则一旦引动心魔，即便此番能够破除，恢复本我，下一次……便无用了。”
李珩眉峰微蹙，若有所思。
实际上他很早之前便有所疑惑，自己倘若引动心魔，出现的到底是如今这个“我”的心魔，还是前身的心魔？
此前那所谓的凝丹心魔，他并无经历，仿佛被压下一般，并未出现，故而感到疑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