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
“啊。”
他身后的虎豹骑,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那断落的帅旗,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脸上!
冰河这边,惊雷营八百士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
冻裂的手掌将弩柄握得更紧!
陈洛缓缓放下弩臂,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对岸惊魂未定的虎豹骑,最终落在脸色铁青的曹仁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河裂开的轰鸣,清晰地压过寒风,传遍四野:
“惊雷营!目标——对岸冰面!覆盖齐射!放!”
“放!放!放!”三个队率嘶声怒吼!
嗡!嗡!嗡!
这一次,不是轮射,而是八百张劲弩同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八百支弩矢!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钢铁风暴!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如同九天惊雷倾泻而下,狠狠砸向虎豹骑前方数十步的冰封河面!
噗!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打芭蕉!沉闷如重锤击鼓!
坚硬的冰面瞬间被撕裂!无数道狰狞的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去!冰屑与雪沫冲天而起!
无数支弩矢深深钉入冰层,有的甚至穿透尺余厚的坚冰,深深没入冰下的冻土!
不过瞬息之间,虎豹骑阵前那片宽阔的冰面,已然化作一片布满了密密麻麻、斜指天空的森冷箭簇的钢铁荆棘林!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光泽!
唏律律——!
虎豹骑的战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那震耳欲聋的齐射轰鸣,那瞬间化为地狱的冰面,那冲天而起的冰屑雪雾,彻底击溃了这些久经战阵的畜生神经!
惊嘶声四起!无数战马人立而起,疯狂地甩动头颅,不顾背上骑士的呵斥鞭打,掉头就向后方溃逃!
原本森严的骑阵瞬间大乱,自相践踏,惨叫声、怒骂声、马嘶声响成一片!
曹仁拼命勒住自己胯下同样受惊、焦躁不安的坐骑,脸色已由铁青转为煞白!他望着那片在风雪中闪烁着寒光的钢铁荆棘林,望着自己溃不成军的部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这哪里是遇雪即废的烧火棍?这分明是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符!
“尔等!”
混乱中,曹仁头上的那顶精铁打造、镶嵌着红缨的兜鍪,被惊马一甩头,竟被甩脱,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雪地上,翻滚了几下,停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红缨沾满雪泥,显得格外狼狈。
陈洛独立冰河,玄青色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如同魔神。他目光冷冽,看着曹仁在亲兵护卫下勉强稳住阵脚,正欲狼狈退走。
他迈开脚步,踏过冰面,走到那顶滚落的曹仁兜鍪旁。弯腰,拾起。冰冷的铁盔入手沉重。
“曹将军!”陈洛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河深处传来的寒流。
曹仁勒马回望,脸色难看至极。
陈洛手臂一扬!
那顶沾满雪泥的兜鍪,化作一道弧线,带着风声,稳稳地飞向曹仁!
曹仁下意识伸手接住,入手冰凉沉重,仿佛捧着一块寒冰,更似捧着自己被击碎的骄傲。
风雪中,陈洛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字字如凿,敲进曹仁和每一个虎豹骑的耳中,也仿佛穿透了空间,砸向那座巍峨的许都司空府:
“归告曹司空——”
“青羽军之弩——”
“雪愈寒——”
“锋愈利!”
言罢,陈洛不再看对岸一眼,转身,大步走回惊雷营那如同钢铁丛林般的阵列之前。
八百张劲弩再次平端,冰冷的弩矢,沉默地指向风雪弥漫的苍穹。那肃杀之气,比这酷寒的冬日,更加凛冽刺骨。
曹仁握着那顶冰冷的兜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着冰河对岸那片沉默的玄色,以及那道如同标枪般挺立的身影,最终狠狠一勒缰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撤!”
黑色的铁流,带着前所未有的狼狈与惊悸,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茫茫雪原尽头。
只留下冰河对岸那片狰狞的钢铁荆棘林。
当夜,司空府密室。
烛火摇曳,将曹操、郭嘉、荀彧、程昱等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
案几上,赫然摆放着曹仁带回的那顶沾着雪泥的兜鍪,以及一份简短的军报。
曹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兜鍪表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脸上再无半分白日的从容,只剩下深沉的阴鸷与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
“雪愈寒,锋愈利…”
他低声重复着陈洛掷还头盔时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在心口,
“好一个陈守仁!好一个惊雷营!弓弩遇雪即废?虚有其表?呵呵…”
他发出一声冰冷的自嘲,
“曹子孝…还有孤…都成了笑话!”
他猛地抬头,细长的眼眸中寒光爆射,扫过在座的谋士:
“风雪严寒,士卒手足冻裂,其军容不乱!三百步外,一箭断我帅旗!八百弩齐发,冰河成荆棘!
如此强军,如此虎将…却握在刘玄德手中,盘踞于许都肘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机,
“此患不除,孤…寝食难安!”
郭嘉苍白的脸上毫无醉意,眼神锐利如狐,他放下一直把玩的酒葫芦,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主公,陈洛练兵之法,鬼神莫测。其志坚,其器利,其军锐。
更兼其心…始终向刘。校场掷戟是忠,拒受征西是义,冰河砺刃…是示威!此人已成大患,绝非寻常离间、打压可除。”
荀彧眉头紧锁,沉声道:“然则,刘备乃天子亲封豫州牧,宜城亭侯,无显过而诛之,恐失天下人望,有损主公‘奉天子’之大义名分。”
“大义?名分?”程昱阴恻恻地接口,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刘备客居许都,其部将陈洛拥兵自重,屡次挑衅军威,更兼暗中勾连汝南不明势力,图谋不轨!此等行径,已是取死之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曹操的手指猛地停住,死死攥住了那冰冷的兜鍪边缘,指节发白。
密室内烛火摇曳,将他眼中的杀机映照得明灭不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冰河的寒意,已悄然笼罩了许都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