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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夏天没惊动其他人,就跟白秀琴打了个招呼,便拎着个不起眼的黑提包上了火车。

提包里没几件衣服,底下用牛皮纸裹得严严实实的是厂里差不多所有的流动资金。

白秀琴送他到车站,手心全是汗,眼里的担心根本藏不住,可一句拦着的话也没说,就反复念叨:“一定……一定得小心啊。”

夏天重重点头,使劲握了握她的手,转身挤进了嘈杂的车厢。

火车“轰隆轰隆”往省城开,夏天靠在硬座车窗边,看着外头飞快往后退的农田和村子,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头却揪得紧。

他清楚,这次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白秀琴跟厂里几百号人的指望,全押上了。

输不起,一步都不能错。

到了省城,他没多停,靠着之前给“旭日”贸易公司注册时悄悄搭好的关系,用另一个身份和介绍信,立马买了张最快去沪上的卧铺票。

踏进沪上火车站,一股与江县截然不同的喧嚣热浪扑面而来。

夏天照着地址,找到了外滩附近一栋老洋楼里的“万国证券营业部”。

这地方,是九十年代初国内最早能交易国债期货的地方之一。

一进门,夏天就被里头的景象震到了。

大厅不算特别大,挤得全是人,几乎都是男的。

有穿西装打领带的,有套着旧夹克的,还有挽着袖子露金表的……一个个眼睛都红了,死死盯着墙上那几块老大的手写报价黑板。

黑板上密密麻麻全是国债期货的代号和价格,数字刚擦掉就又写上新的。

穿红马甲的交易员在人群中来回窜,接过单子就扯着嗓子朝电话里喊报单,声音早就哑了。

厅里烟雾缭绕,混着汗味和人群躁动的热气,骂娘的、狂喜大叫的、捶胸顿足的声音搅成一团。

活脱脱一个露了原形的人间赌场,贪念和疯狂一点也不遮掩。

“又上了!妈的!刚才就该满仓干!”

“抛!快抛!马上跳了!”

“别挤啊我操!谁啊踩我?!”

夏天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从人缝中挤向开户柜台,把材料递进去。

里面的人头都没抬,机械地盖章、写单。

这地方,每天不知道要接待多少做着发财梦的人,也同样目送多少赔光了一切的人默默离开。

拿到账户和几张交易单,夏天没往人群中央凑,只找了个墙边角落站定。

他闭上眼,深深吸进一口空气。

烟味、汗臭,还有一股烫手的、属于钱的味道。

他再次把记忆里那些零碎却关键的信息捋了一遍:

“六月下旬……贴补率传言……多头情绪热得快炸……价格会猛拉……”

他突然睁眼,眼神又冷又定,一点没犹豫,俯身就开始填买入单。

数额很大,但他笔下极稳,一个字都没抖。

挤到交易台,他把单子和现金递进去。

红马甲扫了一眼数字,怔了怔,抬头打量这个异常淡定的年轻人,终究没说什么,低头迅速处理。

资金划转,变成持仓。

之后几天,夏天就像长在了那个墙角。

他几乎不吃什么,也不怎么喝水,实在渴得受不了才摸出水壶灌两口凉白开,眼睛始终没离开过那块被反复涂写的黑板,和身边这一群红了眼的人。

市场果然如他预判的那样,在一片燥热哄乱之中,国债价格被一步步推高。

最初的盈利慢慢积累起来了。

但这过程根本不是一帆风顺。

第三天上午,市场突然变脸。

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阵骚动……

“上面要严查违规资金!”。恐慌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刚才还全线飘红的报价板,几个主要合约的价格像被人一脚踹了下去,直线俯冲!

“跌了!跑啊!!”

“爆了!我爆仓了!!”

哭喊、叫骂、推搡……大厅乱成一片。

夏天心里也猛地一沉。

账面盈利转眼没了一大半,眼看就要砸穿他的成本线!

沉重的压力像实体一样砸下来,他整个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换作别人,这时候早就慌了神跟着抛了。

可夏天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感让他猛地清醒!

他逼自己迅速判断:“查违规资金?我的钱干干净净!这分明是空头放的烟幕弹,就是想吓出散户的筹码,他们好低价捡便宜!”

更关键的是,他记得——真正的主升浪,根本还没到来!

“必须扛住!”他眼神一狠,不但没卖,反而趁着价格低位、众人恐慌抛售,把最后那点备用资金全部压上,又补进一些合约,进一步压低了持仓成本。

这操作,在一片哭爹喊娘的抛售中,显得格外扎眼,甚至……像个疯子。

旁边一个亏得脸色煞白的大叔,看他还在买,像看傻子一样瞪着他:“小子!不要命啦?!还得跌呐!”

夏天没理他,眼睛只死死黏在报价板上。

果然,不到半小时,谣言不攻自破。

市场情绪迅速回暖,价格掉头向上,冲出比之前更猛的势头,不但收复失地,更创出新高!

刚才还出言讽刺的那人,张大了嘴,脸色由白转青,猛地一跺脚!悔得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夏天暗暗吐出一口浊气,后心还是凉的。

就刚才那半小时,仿佛把他整个人都抽空了。

但他扛住了!还赚得更多了!

之后几天,市场继续发疯一般向上窜。

夏天像一头极有耐心的老狼,持仓不动,只偶尔借着小幅波动倒腾点差价,垫高利润。

他一点都不贪,坚决执行原定计划。

这中间市场又经历了两次剧烈震荡,一次比一次惊险,但他靠着冷静和那份来自未来的“预感”,一次次扛了过去。

他账户里的资产,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直到七月初的一个上午。

市场依旧热得发烫,价格还在往上窜。

可夏天脑中那些一直零碎的记忆片段,突然清晰地连成了片。

风险提示!政策出手!强制平仓!价格崩盘!

就是这几天!

他再无半点犹豫,径直走向交易柜台,开始填写卖出平仓单。

旁边还有人红着眼劝他:“兄弟,还涨着呢!现在卖太早了吧?”

夏天像是没听见,手下又快又稳——所有合约,全部平仓!资金瞬间回到账户,变成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字。

当天下午收盘后,重磅消息传出:监管即将介入,严查投机!

第二天一开盘,市场断崖式暴跌,连续跌停!

那些之前嘲笑他、劝他别卖的人,此刻面如死灰,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资产瞬间蒸发。

夏天站在人群外围,冷冷地看着这片惨烈景象。

他的资金,早已安全撤离。

提着装满现金的箱子走出交易大厅,门外阳光刺眼。

他站在台阶上,回望那片依旧喧嚣鼎沸、却已如炼狱般的大厅,恍如隔世。

口袋里那张硬硬的火车票硌着他。

该回去了……

他掏出大哥大,按下那串熟到不能再熟的号码。

只响一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白秀琴急切又担忧的声音:“夏天?是你吗?你怎么样了?”

听见她的声音,夏天紧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终于微微一松。

他对着话筒,轻轻吁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却又沉甸甸地踏实:

“嗯,办完了……挺顺利,明天就回。”

他没说赚了多少,但白秀琴从他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那份足以扭转一切的重量。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再传来她声音时,已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微微发颤:“好……好……回来就好……我跟小渔……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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