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名为马云，是李山海的旧识。马云木枪抵着李山海的腰，以检查的名义护着李山海来到了县城外城和内城间的围子里，小声嘀咕道，
“海哥，你不是回家种地去了么？怎么又来县城了，还和流民混在一起？”
李山海面露难色，在马云面前说出了近况。“这不是前些日子大雨太大了，把老家的地都淹了，想着能不能来县城找口饭吃。还有……想问问田税的事情……”
马云的身材较七尺身高的李山海偏矮，这时候趁着四下无人，偷偷解下挂在胸口的藤条铠甲，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来县城找饭吃？去年海哥你走了之后，狗县令的马头师爷就解散了县城里的半数衙役，因为这两年县城跑了很多大户，县老爷也没钱养闲人……更不用说其他活计了，都在辞退过去的小工，生意也都越来越差，否则哥们也不可能来当大头兵不是？”
“原来是这样么……”
李山海一听点点头，入了兵籍就不能读书科举了，因此不被人看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所有人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
马云过去算是城里大户马家的远房偏支，生活不错，没想到一年后重逢居然也入了兵营，想必也是遇到了麻烦。
“老马，入了兵营如何？”
“如何？”
马云摇了摇头，脸色很是疲惫。“每天三更起床操练，折腾到太阳落山，可比县衙里抄书的活麻烦多了。不过还能混口饭吃……至于功名，以后是不用想咯……”
马云转瞬思忱片刻，“不过说来我确实也知道些好消息……按照大魏律例，如果因为暴雨导致田里颗粒无收应该是蠲免七成田税，甚至十成的。不过现在县衙都穷了，十成应该不可能，七成就差不多了。”
李山海从马云这里听到确定的消息，安心了许多。“多谢了，老马。”
“不过弃笔从戎还是太可惜了，按你的才华读书功名才是正道啊……”
马云过去是县城里的童生，后来得罪了县城其他大户家的公子，加上没有考中秀才，所以也曾和李山海一起在县衙里帮工，对县城里面的律令格式十分了解。
而且马云和李山海私教甚好，李山海识字就是马云教的。
马云摆摆手，“读书功名真就是一番坦途么，普通人哪里还有机会？相反，如今入了兵籍，每日演练，巡逻，虽然身体疲乏，但却生活水平比过去好了……”
李山海不太理解马云的话，但也只能表示理解。李山海更是从马云的话里明白县城里没有活计，不用进城了。这未来一年的日子注定要更加艰苦，必须要勒紧裤腰带生活。
至于杀戮道果的事情，李山海总感觉太过玄奥不方便向马云询问。李山海只能将杀戮道果的事情憋在心里，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会得到答案。
“老马，那我就回去了。”
临走之前马云看到了李山海的纠结，叫住了李山海，
“海哥，当初是你帮我打了仗势欺人的张公子。我记在心里，如果村里的日子真的不好过不如来县城找我。最近兵营缺人，找口饭吃还是容易的。”
李山海看着昏沉的天色也是一阵意动，当兵确实是一条能吃饱饭的路子。不过李家世代耕种，娘亲和哥几个人生最大的期望就是未来能有一个读书种子改变家族的命运。
而李山海这辈子读书无望，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后代留个清白的身份。他只能断然拒绝了马云的好意。
“多谢了！”
……
不知不觉间回到村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了。
“三弟，娘怎么样了？”
李山海哥几个的土房建在了小土堆上，所以没有被大雨和河水冲了。三弟李山水连忙从黑漆漆的土房里走出来，压低声音说道，“我骗了娘说你在县城里被官老爷看中，所以今年就算田地毁了，也能撑过去，娘才睡下。”
黑漆漆的房间中，身材瘦弱的老妇人躺在土炕上没有起身。
自从哥三的父亲在县城的徭役之中累死后，就是老娘一个人托着三个孩子长大，现在也累得瞎了眼，连走路都站不稳了，身边少不了人伺候。
就连去老娘心心念念的自家几亩地，都得哥三轮流背着才能去到田上。
李山海的看着娘瘦弱的身影，辛苦养大哥几个，却不能让老娘晚年过上好日子，很是自责。李山海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
“老三，现在日子都不好过，县城里恐怕找不到活计了。但是我请教了别人，水灾导致的减税事情是真的，或许还能撑一段时间。”
李山水看着大哥的表情也是暗暗点头，“能减税就好，咱们都好手好脚的，还能饿死不成？娘常说，只要咱们兄弟同心，就能其利断金，苦日子总会过去的！”
李山海拍拍老三的肩膀，“说得好，一会你留下照顾娘，我去找老二看看能不能去前面村里的济水中捞点鱼给娘补补身子……”
老三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家里待久了有点想要跟着老大一起去。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放心吧，哥，我会照顾好娘亲的！”
李山海再次见到老二的时候，老二李山河怀里捧着崭新的草鞋，脸上还带着傻笑，“哥，你回来了啊！”
李山海摸了摸老二的草鞋，编的真不错，没有一点草头是多余出来扎肉的，看着老二把草鞋当宝贝的样子，“这是红姐缝的？”
李山河傻傻的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跟在李山海后面朝着远处的河流走去。
李山海一边走着，看着身边的老二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曹叔那里怎么说，你和红姐两情相悦，咱家对曹叔也不错，曹叔没直接成就你们小两口么？”
李山河虽然还是傻笑，脸色却有些坚定。“哥，我现在手里没钱，等我存点钱，给红姐办个仪式，再正儿八经的过门。”
“你啊……”
李山海知道这个二弟的性格，对谁都好，就是都藏在心里，性格执拗。他这个当哥哥的以后多挣点钱，能帮一下弟弟就好了。
“自己想清楚了，大哥都支持你。”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到了济水河边。连日天降大雨让济水淹没了中间的石桥，附近鱼户的船网都被拖到了岸边。
河岸上有两个身穿公服的人拦在边上，看到李山海和李山河兄弟靠近，瞪着眼朝着两人走来……
“干什么的，干什么的！？？别向前走了，止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