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感觉很奇妙。
他屏住呼吸，初时还能在心间数着时间，有余力注意自己周身的变化，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已然有气竭的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
“我也是傻，这么荒唐的话也信，他们只怕从来没相信我，把我当笑话罢……”
苏砚后知后觉，心中浮现这么一个念头，自嘲之余，更多的却是失望和急切。
如若无法展露出天赋，光是搞到修行之法就不知要多长的时间，更别说还要在三年内走完那不知多少修士一辈子也走不完的炼气路，直达筑基。
就在他以为自己察觉到了被人戏耍的真相，想要大口呼吸的时候，却是惊奇的发现，自己先前思索的时间段，竟是没有一点儿晕眩之感。
如果说方才还是溺水的人，此时的他已然变成了水中的游鱼，没有了不适，只余自在。
那种感觉很玄妙，苏砚发现自己被带入了一个全新的视角里，而今所见这片天地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方巨大的海，处处充斥着无形的水，只是在他眼中多了一些色彩。
赤色犹如火般爆裂，黄褐则似大地厚重，青绿之色则给他一种生生不息之感……
色彩还有很多，它们各有特色，都不浓，只似一层薄薄的有颜色的雾，苏砚看着他们交织缠绕，为天地渲染了一层色。
“这些……就是天地灵气吗？”
福至心灵，苏砚好似明白了它们是什么——修行者吞吐的灵机！
修行，就是以自身灵根去汲取天地灵机，以之撬动天地的伟力！
灵根就是那个门槛，以前的苏砚没有，现在的他已经跨过了门槛，有了仙路逍遥的可能。
灵机穿过，就好似水流划过游鱼，让苏砚分外自在。
而在顾长歌的神识感知中，苏砚整个人的气息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灵气。
他运转灵力，眸中似有神光一闪而逝，继而便看到了被灵气包裹得好像一枚彩蛋般的苏砚。
奇异的是，苏砚明明还在那儿，但天地灵气并没有因为他的存在而有任何的阻滞或是不和谐，就好像……他本身也成了灵气的一部分。
空不是没有，而是虚无，是与任何灵气都兼容的和谐，换一种说法，也可以称之为混沌。
空灵根本属混沌，这些缘于混沌演化的灵气对其而言，不仅没有任何排斥，甚至还有一种水乳交融的亲切。
“竟真的是空灵根！”
顾长歌喉间微微滚动，欲要将心中的波澜随着唾沫咽下，再怎么不可思议，眼前所见都不会改变。
惊讶之后，便是惊喜，他看向苏砚的目光中，多了些许热切：
“如此天资，若是收入山门，或许能让我缥缈峰重新壮大。”
修行从来不是超凡脱俗与世无争，反而处处是争。
与天地争，与同道争，与自己争……
争资源，争道途，争时间……
不争，纵使天资悟性样样超凡，亦修不出让人信服的道。
“只是此子心性……”
虽有心将之引入山门，但他可没有忘记初见的时候，眼前这少年正因为求仙无路而寻死，这等心性，于修行无益。
看了一眼屈膝坐在火堆边，双手环抱腿间，好似鹌鹑一般的两个少年，方才升起的顾虑，便被顾长歌压了下去：
“这两人……恐怕也如以前一般，旁人不要的，才会塞入我缥缈峰吧。罢了，此后我多多引导便是，而且……生死之间走过一遭，大起大落，大落大起，或能让他沉下来。”
心性道理有得调教，但天灵根可培养不出来，既然送到了面前，他自是没有放过的道理。
感知到灵力变化的，自然不只是顾长歌，顾长欢亦是察觉到了苏砚的不同，虽然并未见过空灵根具体如何，但只是能引动灵气，已然注定了苏砚不凡。
“师兄，他……”
她轻轻的唤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就对上了顾长歌的眼神，见其微微摇头，止住了后面的话，她知道顾长歌已有考量。
苏砚并不知道自己展露天赋的目的已经达成，师兄妹二人都发现了自己的特殊，起了心思，此时他惊喜的看着眼前玄妙的世界。
“我既然能看到灵机，那能不能直接汲取？”
绚丽的色彩让苏砚如同步入画中，奇特的感受亦让他心生好奇，待得新鲜感退去，他已是尝试着去吸收灵机。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虽然有心吸收，却不知该从何下手，那些灵机看着淡淡的，却仿若亘古不变的山脉，根本不是他能够撬动得了的。
这种能看得到，并且能清晰的感知到灵气在流动但偏偏不知道怎么吸收的感觉，远比先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要让人心急。
就好似看到一条大河之中满是金砂，偏偏水流湍急，不得打捞之法，只能干看着。
若是没看见也就罢了，与自己并无什么干系，但要是看见了却拿不到，就好像是自己的损失。
人性如此，苏砚不曾修行，还是凡人一个，自然不会是例外。
别说他，便是诸多大修士也破不了此障，他们的超然，只是因为凡人在乎的东西，他们唾手可得，他们在乎的与常人不一样了。
修行，不只是修一身强大的力量，更是修一颗心，祛仙途之魅。
几经尝试，苏砚仍是不得其法，但也是冷静了下来，心下暗忖：
“得尽快搞到一种修行之法才是。”
想着，他终于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种莫名的畅快让他伸了一个懒腰，而后眼前的色彩淡去，仿若先前只是他的错觉。
但苏砚知道那不是错觉，虽然无法再直接看到灵气，但他仍然能够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意从丹田贯通全身。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他不修行，只是日日被灵气这般滋养，无病无灾的活个百八十年不成问题。
如果他还有时间的话……
苏砚的心中再度升起了紧迫，此前他或许会认命，当一个凡人，一生碌碌，但亲眼见到了那瑰丽的一角，他自不会甘心止步于此。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中思绪似被一并吐出，再度睁开双眼之时，苏砚心中已没了多少杂念。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被网文浸染多年，苏砚多少也知道仙门招收门人弟子，并不是只看根骨，还有心性悟性等，他并不愿因为自己的疏忽，让顾长歌几人看轻。
睁眼，抬眸，对上顾长歌的眸子，幽暗之中映着火光，在那似雀跃般的火光中，苏砚竟是捕捉到了些许喜色。
“仙长……”
苏砚正要将自己的感受告知，就见顾长歌清冷的面容之上挤出了笑意，朝自己轻微颔首，打断了想要说的话：
“恭喜小兄弟得偿所愿，你身具灵根，也有了踏足仙道的可能，但修行之事，非只灵根便可，尚需遇师、闻经、见道……小兄弟可愿入我山门，同游仙道？”
许是不常笑，即便挤出来笑容，仍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就好像……
仙人俯首，不是为你，只是看到了些许值得观察的趣事。
说到底，修士和凡人之间本就不是一路人，称仙凡之隔绝不为过，苏砚只是有了进入这个圈子的资格，以后如何他不知道，但现在在他面前的，只是凡人。
苏砚双眸睁大了些许，好似没听清楚一般，脑袋微微前倾，继而喜悦中心里炸开，惊讶中盖不住喜悦，只是他仍强作镇定，抱拳应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顾长歌轻声念叨了苏砚的话，再看苏砚这般，恍惚间好似见到了当初的自己，极力装出的老成镇定，实则一眼便能看穿，他心中暗笑：
“当初的我也是这般……单纯吗？”
但越是这般，就越是真实，这一次，就连他脸上的笑意都自然了许多，话语之间也不自觉的多了些调笑：
“那玄天宗自己承不了你的福气，还差点儿害了你的性命，当真……”
话到此处，他想起苏砚先前的自缢的行径，忽觉得不妥，便打住了讥诮的话，只道：
“缘分如此，缘分如此！”
虽然捡漏很爽，那些孤注一掷仍寻仙无果的，极大多数是真的没有翻身的机会，不说十成十，但九成九绝对少了。
苏砚是运气好的，在生死之间遇上了他们，可旁人却是没有这个运气了。
即便他们同样得天之幸被人搭救，可真正和苏砚一般，身怀那传说之中独特灵根的，又能有几人？
若非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自己只是不想苏砚想不开而死在自己面前而随口宽慰的一句话，竟是一语成谶。
谁会想到随便救下的一个因为没有灵根，求仙无门而自缢的少年人，恰好就是那一个亿万人中都未必会有一个的空灵根？
除了缘分如此，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长歌的声音不小，也并未隐藏自己的情绪，在这些凡人面前，他也没有必要喜怒不形于色，许是被他那开怀的笑意所染，苏砚也露出了笑容，心中似有一块巨石被搬开：
“终于……”
念头一起，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悄然消散，让他浑身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