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4年,兴平元年春。
益州牧刘焉,一手推动了废史立牧,追逐着所谓天子气而来到益州的枭雄,在天火烧城和丧子之痛的双重打击下,痈疽发作而亡。
依照常理,继承此位的该是随他入蜀日久的第三子刘瑁。
但蜀中大姓在刘焉这数年铁血手段的压制下早已心生畏惧,唯恐武人出身性格刚强的刘瑁继位后会变本加厉。
于是,由州中大吏赵韪,王商等人领头,共同推举刘璋为益州刺史。
而后也正如众人所愿,朝廷下诏,任命刘璋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
刘璋睁开眼睛,雕花木椽、青丝帷帐又一次撞入眼帘。
他叹了口气,终于不得不认命了,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普通文员,竟然真的成了穿越大军的一员,成了这汉末益州的新主人。
好在刘焉新丧,这几日刘璋可以光明正大的窝在府中不问政事,有时间去理清当下的局势。
虽然如今的天下乱成一团,已经没有一个地方大员会再像太平时期那样真的去守上几年的孝,但样子总归还是要做做的。
刘璋坐在桌案前,低头沉思,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光滑的桌案。
如今河北袁绍公孙瓒正打得热闹;御三家里,曹操正在徐州与刘备陶谦交兵;至于未来的小霸王孙策,大概还在骷髅王麾下打工。
算一算,自己继承了益州,俨然已经一跃而成了这汉末天下实力靠前的一路诸侯!
但想坐稳这个位置,却并非这么简单。
远的不说,单就近处的张鲁,便是一大难事。
倒不是他有多强,张鲁此时名义上还是益州臣属,五斗米道也还没有在汉中大肆推行,根基并不算深。
真正难点在于,无人可用!
自己不像三哥刘瑁,在刘焉进入益州的时候便是早早跟随,根基深厚。
从自己进入益州算起,尚还不到一年的光景,连州中属官将校都还没认全,就更别说什么可用可信的人了。
“唉,怪不得历史上庞羲虽然屡战屡败,原身却还是选择任用他来继续抵御张鲁。实在是根基太浅,吴家与刘瑁是姻亲,赵韪又是个有野心的,确实没有比与自己有旧的庞羲更可信的人了。”
刘璋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头。
张鲁野心已经显露,如果放任他做大,像历史上与自己长久拉锯的话,只怕自己依旧难逃被软禁的下场。
再说就算不伐张鲁,刘表那边也不会安安静静的等着自己慢慢来培植势力。
按照历史来说,只怕再过一阵,刘表便会说动甘宁叛乱了。
想到这,刘璋眼睛骤然一亮。
“对啊!甘宁!我这个木鱼脑袋,现成的人才不就摆在眼前么!”
甘宁早年游侠,将益州豪族大姓得罪了不少,后面叛乱也是被荆州别驾刘阖说动。与刘瑁,赵韪都没有关系。
而且就看甘宁生平来说,他此次叛乱,乃至后面的依刘表,托黄祖,奔东吴等一系列行为。
本质上只是为了寻一明主重用自己,而不是类似赵韪这般的野心之徒。
如果自己能给予信任和重用,未必不能收服他为我所用。
越想越觉靠谱,刘璋当即便是遣人前去请甘宁前来一叙。
————
州牧府书房中。
甘宁虽然已经到了这里,但心里却依旧是七上八下的难以平静。
暗暗想道,我甘宁不过是一个小小郡丞,哪配得上新州牧单独召见,莫非是要追究我往日游侠时犯下的罪责?但若是如此,一纸命令便可,又何须亲自召见,怪也。
正胡思乱想之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自门外传来,甘宁当即收敛心神,恭恭敬敬的立身等候。
刘璋刚进书房,便瞧见一个约莫一米八的大汉站在书房中央。细细端详一番,只见那人宽肩窄腰,臂长如猿。剑眉之下,双目如炬,硬朗前突的下巴上嵌着两片薄唇。
虽然是穿着儒服,却也难以掩盖那一身的英武之气。
甘宁见得刘璋,当即便是躬身长揖一礼,开口说道:“宁闻听使君召我,即刻赶来。不知使君有何要事吩咐,宁定不负使君所托。”
闻听此言,刘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孤非是为了政事召你,兴霸且坐。”
甘宁一愣:“使君知我表字?”
“这有什么奇怪,兴霸往日以八百锦帆勇士纵横江面,来去如风,沿岸的大姓长吏没有一人不知兴霸名号。”
说到这里,刘璋不由失笑:“如此说来,兴霸之名或许比孤这个刚刚上任的州牧更是广为人知呢。”
甘宁躬身入座,见刘璋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于是便也大胆的接了一句。
“宁年少无知,多有搅扰乡人,让使君见笑了。如今在老母教诲之下,勤读诸子,早已不行游侠之事了。”
刘璋摇了摇头,说道:“兴霸纵横水面日久,纵是如今收心读书,这郡丞之位也是不能与兴霸继续做下去了。”
甘宁听到此处,心中大急,正想开口争辩。
却被刘璋伸手止住:“方今天下大乱,董贼虽已伏诛,又有李郭二贼作乱。朝廷政令不通,诸侯尾大不掉,孤身为汉室宗亲,理当匡扶汉室,讨伐不臣。现下正是武人奋进之时,兴霸乃是天生将种,岂能在此行刀笔之事?”
听到这里,甘宁再无争辩的想法,只是紧盯着刘璋,连呼吸都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现我益州,北有张鲁割据汉中不听调令,东有荆襄刘表虎视眈眈。兴霸乃巴郡人士,又精习水战,孤欲教兴霸效仿昔日班超,投笔从戎,暂任别部司马一职,为我益州出力。不知兴霸可愿意为孤解忧?”
刘璋话音未落,甘宁已是离席拜倒,张口说道:“敢不从命!”
不怪甘宁如此失态,别部司马一职虽然并不显贵,但却是刘璋亲自召见面授!
再加上刘璋方才所说,明显是想要重用自己抗击刘表张鲁,本来便早已对整日的文书生活多有烦躁的甘宁自然是无比兴奋。
随后刘璋又是多有勉励,二人相谈甚欢。
直至回到家中,与曾经一起游侠的僮客们饮宴之时,甘宁仍是喜形于色。
那些僮客不由得疑惑,说道:“渠帅为何如此,州中传言,那刘季玉素来软弱无能,今天只用了一个别部司马便夺了渠帅实权郡丞的职位。就按渠帅的才能,纵是将军亦可胜任。那刘季玉召渠帅前去却又不舍得给予高位,可见其不识英雄,何喜之有?”
甘宁正色道:“诸位当称州牧为使君,岂可胡乱称呼表字,坏了上下尊卑。”
见众人应声,随后又说道:“我等经年来自称游侠,不过是为自己脸上贴金罢了。虽是名为游侠,行事与盗匪何异?既然知道,却为何还要如此行事?无非是出身低微,难以被诸侯见用罢了。”
“一朝上岸,弃刀枪而习诸子。不也是为了能得一明主赏识,博个富贵,荫蔽子孙么?今天使君于厅中所行所言,无比看重我等,正是翻身机会,岂能错过!”
“且使君刚一上任,便识得内忧外患。又慧眼如炬,看出我等勇略,可见无能传言不实。待得我等为使君北平张鲁东退刘表,还怕无有高位?如今才得使君看重,若是急吼吼求官,却教使君如何看待我等!”
帐下宾客虽然并不全然认同此话,但甘宁在锦帆众人中的威望甚高。他既然出言定了调子,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出来唱反调,是以都是不再提及。
众人饮至深夜,甘宁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