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的迟宇舟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断在一张“谢谢惠顾”上。
凌晨3:17，光谷广告园18楼，冷气像冰刀。他对着第38版海报改颜色、调字号，左眼跳，右眼干，心跳忽然漏拍。屏幕里，PS的进度条卡在99%，像故意逗他。他伸手去摸咖啡杯，杯沿冰凉，指尖却先一步失去知觉。黑暗像毯子蒙下来，耳边最后的声音是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说：“关机。”
再睁眼时，天花板是发霉的米黄色，吊扇吱呀吱呀转，扇叶掉了一半漆。空气里有热干面、桂花和梅雨搅在一起的味道--武汉独有的起床气。
迟宇舟愣了半秒，猛地坐起，胸口没有绞痛，手机没有键盘茧。床对面是一面裂了缝的穿衣镜，镜子里的人顶着鸡窝头，眼角没有细纹，T恤印着熊本熊，一脸“我还没毕业”的稚气。手机在枕边震动，屏幕弹出日历：
2019年9月30日，06:00
他死的那天，是2024年10月7日。差了5年零7天。
半小时后，他站在纱帽街46号门口。不到两米的卷闸门，锈迹像老式地图的等高线，门楣上歪歪斜斜四个字：“汉南彩票”。钥匙在兜里，是他21岁生日时房东李阿姨给的--连同800块月租的欠条。
门一开，灰尘扑面而来，灯泡昏黄，柜台玻璃裂成蛛网，墙角躺着一只德国小强，尸体硬得像一枚时间邮票。墙上贴着去年双色球开奖号码，红笔圈出06 11 19 25 33 08 09。他记得太清楚--2024年10月7日，正是这组号码开出1000万。而他手里的票，是2019年9月30日机选的第三注，和头奖之差2秒。
李阿姨的高跟鞋声从街对面传来，咯噔咯噔，像倒计时。“小迟，九月房租，八百，一分不能少。”她递来粉色A4纸，边缘带着锯齿，像某种巨兽的牙齿。迟宇舟摸了摸口袋，只有37.5块--重生前夜，他刚把最后50块充进地铁卡。
他抬头，看见梧桐叶在秋风里打旋，像一群没买上票的观众。“给我三天。”他说。李阿姨挑眉：“三天后，涨价到一千二。”转身时，卷刘海被风吹起，像一面胜利的旗。
下午两点，迟宇舟把柜台擦得振亮，用粉笔在玻璃上写：
“买彩票送鸡汤--两块钱，一份希望。”
他把隔夜鸡汤倒进一次性碗，撒葱花，端给第一位顾客“姐，这碗汤保你今晚不失眠。”第一位顾客是刘婶，广场舞领舞，端碗的手稳如端鼓。她喝一口，拉得直吸气：“味儿够劲！给我来十注！”十注机选，十张“谢谢惠顾”。
刘婶把票根折成纸飞机，嗖地飞进垃圾桶：“小伙子，明天继续！”
傍晚，迟宇舟清理柜台时，发现那只德国小强尸体。他用镊子夹起，端详半晌，忽然想起重生前夜，它曾爬过键盘，被自己一巴掌拍扁。他把尸体折成纸飞机，机翼写上“重启”，轻轻一抛，纸飞机掠过灯泡，影子落在墙上，像一只迟到的信鸽。
灯影里，他轻声说：“重启成功，别让我再死一次。”
17:59，夕阳像被打翻的橘汁，洒在彩票亭门口。一个戴灰鸭舌帽的老人出现，手里捏着两枚硬币，声音低得像远处的汽笛：“随机。”迟宇舟打出一张随机，老头接过，转身，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他低头看票，号码是：06 11 19 25 33 08 09。和2024年10月7日的头奖，一模一样。老头消失在梧桐树尽头，像走进另一端时空。
夜里十点，迟宇舟把37.5块排成一排，硬币像一列小火车。他打开电脑，新建文档：
《迟一刀60天生存指南》
第一行：活下去。
第二行：凑800元。
第三行：别再死一次。
他保存，关机，关灯。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德国小强拆成的纸飞机上，像给他镀了一层银。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而他，得先凑够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