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的蝉鸣在三年后的盛夏炸响时,院角的青铜碎片突然开始发烫。
我正蹲在井边洗陈文锦的笔记,碎片从裤兜滑出,在青石板上蹦出七声脆响。
正是镜像族出现前的预警频率。
胖子叼着冰棍晃过来,腰上的银铃铛早被他熔成了烟灰缸,此刻正用沾着糖渣的手指戳我肩膀:“天真,你瞧村口那辆破吉普,跟黑瞎子当年的车一个德行。”
来人戴着青铜铃铛串成的手链,袖口露出半截铃兰花刺青,和小哥脚踝的印记分毫不差。
他靠在门框上笑时,墨镜滑下露出左眼下方的伤疤。
分明是三年前镜湖底被青铜碎片划伤的形状。
“别紧张,”他晃了晃手里的拓片,“我是第十七次重启时,被你们砍碎的镜像族‘张起灵’,现在算半个现实体。”
阿宁的蛇形胎记在这时突然刺痛。
她攥着陈文锦的笔记冲出来,纸上“陨玉洞穴”四个字正在渗血,指向西北方的塔木陀:“我的胎记在烧!新的陨玉碎片在召唤……”话没说完,地窖方向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小哥的断刀不知何时插在地窖门前,刀柄裂痕里渗出的金粉,正沿着门缝画出十八道星轨。
“地窖的门十年没开过。”小哥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他盯着陌生人的刺青,指尖按在刀柄上,“你怎么知道里面有棺?”
陌生人摘下墨镜,眼里映着地窖门扉:“因为第十七次重启时,我看见你把自己的记忆封在了里面。棺盖上刻着‘张起灵,第十八次呼吸的守墓人’,可你瞧瞧——”他指向小哥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疤,“现实世界的守墓人,正在被镜像记忆啃噬。”
胖子的惊叫从地窖传来。
我们冲下去时,发现他正对着青铜棺发愣,棺盖半开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十八件物件:我的青铜片、阿宁的笔记、胖子的银铃铛,还有小哥的断刀。
但每样东西都带着干涸的血迹,像被人用命祭过。“天真你看!”胖子指着棺盖内侧,那里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第十七次重启的所有选择,都被记在这儿了!”
阿宁突然按住陌生人的手腕,蛇形胎记与他的铃兰花刺青产生共鸣:“你不是镜像族,你是……”
“是从镜渊逃出来的‘半镜体’。”陌生人扯下袖口,露出整条手臂的青铜纹路,“镜像族想把十八个世界的张起灵熔成永恒守墓人,可我偷了你们带回的巴乃溪水,成了夹在现实与镜像之间的……”他突然看向小哥,“活锚。”
地窖顶的灰尘在这时簌簌掉落。
小哥的断刀发出蜂鸣,刀身映出地窖深处的景象。
十八具石棺并排而立,每具棺盖上都刻着不同的“吴邪”,而正中央那具,棺盖正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穿着藏青长袍的尸体,后颈嵌着完整的铃兰花青铜片。
“那是第十七次重启时,被剥离的‘完美吴邪’。”陌生人突然拔剑,青铜剑上刻着与断刀相同的星轨,“镜像族要让他取代现实中的你,用‘没有遗憾的吴邪’当永恒门轴。”
阿宁的胎记突然化作蛇形光带,缠住最近的石棺:“陨玉洞穴的坐标!”她尖叫着指向棺盖,上面用金粉画着塔木陀的新入口,“他们要在第十八次呼吸时,用十八个吴邪的血,浇灌陨玉长成青铜门!”
胖子的怒吼打断了她。
镜湖底带回的青铜碎片突然在他口袋里发烫,映出巴乃竹林的画面:云彩正在溪边打水,发间别着的铃兰花忽而是现实的白色,忽而是镜像的青铜色。
她的手腕上,竟戴着陌生人同款的青铜铃铛手链。“云彩!”胖子疯了般冲出土窖,“镜渊的杂种又盯上她了!”
小哥的断刀在此时彻底愈合。
他望着中央石棺里的“完美吴邪”,突然笑了。
那是比青铜更冷的笑:“他们不懂,真正的吴邪,从来不是没有遗憾的完美体。”他将断刀插入石棺,刀柄刻纹与棺盖星图重合的瞬间,所有石棺发出悲鸣,“而是像这样……”
石棺炸裂的金光中,我看见无数个自己在镜渊里浮沉:有在镜像世界拥抱阿宁的,有在塔木陀掉泪的,有在雨村修补笔记的。
而现实中的我,摸着口袋里带血的青铜片,上面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的字:“第十九次呼吸,从打碎‘完美’开始。”
陌生人的青铜剑突然崩裂。
他盯着小哥掌心的铃兰花印记,突然跪地:“原来第十七次重启时,你没把记忆封进棺里,而是把‘选择遗憾的勇气’种进了现实世界。”他指向地窖角落,那里长着株半透明的铃兰,花瓣上凝着水珠——分明是三年前镜湖底的湖水。
阿宁的蛇形胎记在这时指向北方。
她捡起陈文锦的笔记,发现最后一页多了张地图,用鲜血标着“塔木陀陨玉核心区,第十八座祭坛正在生长”。“走,”她看向小哥,“你的断刀能砍碎镜像族的‘完美计划’,可咱们的‘不完美’,才是最好的武器。”
胖子的吼声从院子传来:“天真!云彩她……她能看见镜渊里的自己了!”我们冲出去时,看见云彩正对着井水发呆,水面倒映着两个她:一个带着现实的伤疤,一个泛着镜像的微光。
但她转头时,眼里只有现实世界的星光:“王胖子,你腰上的银铃铛熔了吧,镜渊的云彩说,真正的我,讨厌金属响。”
陌生人突然站起来,将青铜铃铛手链塞给云彩:“戴着吧,这是现实世界的‘不完美’纪念品。”他望向长白山方向,墨镜后的眼睛闪着光,“我该去告诉陈文锦,第十八次呼吸的秘密。
原来青铜门最害怕的,从来不是重启,而是有人愿意带着遗憾,把路走得坑坑洼洼,却永远向前。”
暮色漫进雨村时,地窖的青铜棺自动闭合。小哥摸着断刀上的新纹路,突然说:“三年前在镜湖底,我看见第十八座祭坛的中央,刻着四个字。”
“什么字?”我问。
他望向院角那株半透明的铃兰,轻声说:“‘吴邪,活’。”
风掠过竹林时,远处传来驼铃声。
这次不是警告,而是胖子在教云彩唱跑调的侗族民谣,阿宁在整理新的探险装备,陌生人蹲在井边清洗青铜碎片。
而我摸着口袋里的青铜片,上面的“锚”字早已被磨平,只剩下深浅不一的刻痕,像极了我们在现实里踩出的、永远不会被镜渊吞噬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