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江越从混沌中醒来，耳边是淅沥沥的雨声，凉丝丝的水珠从身上滑落。
“我命这么大的吗？被卡车撞了还没死。”江越的意识还有些迷糊，“这医院也太穷了吧？居然漏雨？嘶，头好痛。”
江越下意识抬手去摸头，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像山一样沉，怎么抬都抬不起来。
不仅如此，眼皮也跟灌了铅似的，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我不会成植物人了吧？开局当树，这剧本也太阴间了。”
江越心凉了半截。
对于生性不羁爱自由的他来说，被禁锢在躯壳里，意识清醒却动弹不得，要比死更恐怖一万倍！
他不甘地挣扎，但身体却像死了一样，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的心沉入谷底。
在这个冰冷刺骨的雨夜，江越除了恐惧，就只有恐惧，外界任何轻微的风吹草动，都让他精神高度紧张。
不知多久过去。
雨声渐止。
天空的阴云散去，月华洒落在群山之中。
“哒，哒。”
极其轻微的蹄声，忽然响起。
一种如蚂蚁爬过皮肤的触觉，让江越惊了一下。
“它们……它们在我身上？”
下一秒，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反应过来。
他强迫自己冷静，沉下心感受。
迷迷糊糊中，江越感觉自己像是化作了一座山。
一座沉默矗立在大地上，由岩石、土壤、溪流、草木构成的庞然大物。
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小溪流淌的哗啦声，虫豸在腐叶下窸窣，鸟雀在枝头鸣叫，猛兽发出低沉的咆哮，万籁交织，此起彼伏的涌入江越的意识深处。
一切的一切，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原来如此……”
一道明悟如闪电般划破混沌的意识。
“我，重生成了一座山。”
“轰！”
一道惊雷骤然在心底炸响，似乎要将他的灵魂都碾得粉碎。
尔后豁然开朗！
他的眼睛，徐徐睁开。
眼前终于不再是令人压抑的黑暗，不再是让人恐惧的绝望，而是一副震撼他心灵的景象。
巍峨的山峦拔地而起，刺破苍穹，层层叠叠，绵延无尽。
那磅礴的气势，险峻的棱角，绝非地球上任何一座山峰可比！
他下意识低头。
自己这具身躯，在那些擎天巨岳的映衬下，渺小得如同一个蜷缩的婴儿。
“我居然真的成了一座山。”
江越无比惊恐，使劲想挪动自己的身体，但它却像在大地扎了根，纹丝不动，这种画地为牢身陷囹圄的感觉，让江越想吐血。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重生为山，给我眼睛却又钉死我，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熬？”
可事已至此。
这座山，江越是当定了。
江越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别急，既然重生为山这种怪事都能发生，那再化形成人，应也是有可能的吧？”
心中努力镇定，但事实上，江越现在怕得要死。
他害怕的东西很少，恰恰失去自由，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他连长期宅在家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被困在这座能存续数百万上千万年的山体中？
不过江越也知道，恐惧害怕这种事，对他一点帮助都没有，他必须冷静下来寻找对策。
“呼……”
江越深深吸了几口气，再次低头，审视自身。
于是，整座山都成了他的眼睛。
山巅的磐石，山腰的密林，谷底的溪流，强大的豺狼虎豹在领地巡视，弱小的虫豸在泥土缝隙中钻营。
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尽在眼底，纤毫毕现！
这种全知的视角，简直太奇妙了！
“那片竹林里……那是？”
江越意识聚焦。
只见几头斑纹巨虎在林间穿梭，虎躯矫健，额生紫色灵纹。
再远处，一只赤羽灵雀从枝头掠过，羽色鲜红如火。
溪畔，一群青背巨狼正在饮水，狼瞳泛着幽光，尾巴长而蓬松，偶尔抬头警惕四周。
“这些动物，好像小说里的妖兽灵兽啊……”
江越忍不住心神激荡。
“嗯？那光华……”
江越还注意到，有部分奇花异草、异兽，正对着皎洁的圆月呼吸吐纳。
它们一呼一吸之间，似乎契合了天地间的某种规律，引动了月华。
“妖怪！”
江越被吓了一跳，旋即又自嘲起来，“呵呵，我自己都是座山了，还怕妖怪？”
“等等？修炼？”
江越忽然愣住，尔后激动的心都在发颤，“封神演义里的石矶娘娘，不就是一块顽石成精？它采天地灵气，受日月精华而化形，是一个成了气候的精怪，既然它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我要修炼，我要化形！”
希望的火焰熊熊燃烧，照亮了江越沉入谷底的内心。
摆脱桎梏，重获自由，从未如此强烈！
然而，无论江越如何模仿那些灵植异兽的吐纳节奏，无论意识如何虔诚的呼唤，那皎洁的月华，炽热的日精，都对他这座庞大的山体视若无睹。
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
一个春秋过去。
一个冬夏轮回。
江越尝试了无数次，但始终没办法接引到一丝一缕的日月精华。
江越内心一片灰暗。
“完了，一辈子，不，是永恒，都要被困死在这破石头里了，别说修炼，连跳崖自杀都没门儿，我他妈自己就是悬崖！”
时间感在山体意识中变得模糊而漫长，江越不死心的又尝试了两年，彻底放弃。
化形之路，似乎断绝。
他转而沉下心，更深入地探索自身这座囚笼的奥秘。
很快，他便有了惊人的发现。
那些能够吞吐日月精华的奇花异草，它们深扎于山体的根系，竟隐隐与山体内部某种流淌的脉络相连。
“灵脉？”
“我居然是一座灵山？”
惊喜来得猝不及防，江越意念集中，小心翼翼的引导起那条细长如游蛇般的灵脉。
它竟也真的缓缓蠕动，改变着形态。
在江越的注视下，这条灵脉被强行盘绕，压缩，最终在山腹某处形成一个小小的，凝实的灵核。
灵核形成的刹那，其正上方的地表区域，一种江越此前未曾感受过的气息，渐渐浓郁起来。
“灵气？”
江越福至心灵。
灵气浓度升高，如同天降甘霖，令这块谷地中的一株奇特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滋长，舒展枝叶，生机勃勃。
“有趣！”
江越兴奋不已。
他没有把灵脉恢复原状，反而饶有兴致的观察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能长成什么样？会不会真的修成精怪？”
这个发现，仿佛给江越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继续探索。
“既然灵脉能控制，那石头呢？不指望移动山体，移动一块小石子总行吧？”
江越意念锁定一块碎石，集中精神。
“起！”
那块碎石，竟真的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脱离了地面，悬浮起来。
“成了！”
江越精神大振。
他立刻忙碌起来，用意念操控着附近散落的石块，砂砾。
几番努力后，勉强堆叠成一个歪歪扭扭的石头人雏形。
意念附着其上。
“动起来！”
石头人笨拙的迈出了一步，两步。
虽然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散架，但它确确实实在移动。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江越。
“走！走出去！”
他操控着这具简陋的分身，满怀期待的朝着山体的边缘蹒跚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
终于，石头人一脚踏出了山体的范围。
就在那一刹那。
哗啦啦！
石头人瞬间解体，化作一堆毫无生气的石块，散落在地。
巨大的失落感顿时淹没了江越。
“真他娘的就是个囚笼！”
江越骂骂咧咧。
虽然略感挫败，但江越没有被完全击垮。
又尝试了几次后，江越不再执着于突破边界，转而开始更深入的研究起山体本身的玄妙。
如灵脉的操控，以及石头人的构造。
意念流转。
碎石、土块在无形的力量下被塑形、堆砌，一次比一次更像人形，一次比一次稳固。
山中无岁月，寒暑不知年。
十年，弹指而过。
江越堆砌的石头人，已经能自如的在山间攀爬行走，动作虽然僵硬，但形态已经颇为类人。
他始终没能找到修炼的法门，也没找到走出山界的办法。
操控山体本身，就是他全部的能力了。
不过最近，倒是有一件值得他开心的事。
这十年间，他用整座山的灵脉，精心培育了一株奇特灵植，如今终于迎来了最关键的时刻。
花苞饱满欲裂，即将结果！
江越蹲在花丛里，充满了期待。
这株耗费他十年心血的灵植，是他漫长囚徒生涯中为数不多的作品。
可就在这时。
天穹之上，有两道灵光掠过。
它们原本已经飞过江越所在的山峰，可突然间，两道灵光调转方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朝着江越这座小山，朝着那株即将成熟的灵植，疾冲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