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时相和柯琳再次站在张雅家门前，这次身旁多了位陌生男子。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鼻头有一块暗红色的痘痘，衣着打理还算整齐，穿着件宽松的白色大褂，手里提着手提箱，胸前还贴着就职于某家小诊所的牌子，是名医生，不过嘴角的笑容或多或少有些流氓地痞的气质。
“赵先生，您准备得还真是充分啊。”时相同他闲聊，明明昨天傍晚才联系，现在不过第二天下午，人不仅到位，还准备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心理医生的身份。
“专业人士，这是应该的。”赵观笑着回应，心中却腹诽这可是池砚介绍的差事儿，自己哪能不勤恳一些？
报酬几何倒是小事，池砚晓天文地理，尤其这一行当的忌讳或是其他，只需稍加提点便可救人性命，这对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赵观来说宛如保命符。
不过能请池砚帮忙，代价甚大，如今居然有事相求，赵观自然要把握机会，争取借此搭上和池砚的关系。
稍许，钟阿姨开门，将三人迎进屋内，在听时相柯琳介绍赵观是他们专程为张雅请来的心理专家后，钟阿姨并未有所疑虑，只是带着感谢和希冀，将赵观迎进张雅屋内。
单独相处不多时，赵观开门出来，他先是和钟阿姨简单聊了几句关于张雅的病情，寥寥几句让钟阿姨回想起医院的那位精神科主任，不由对赵观的本事更加信服。
在安抚好钟阿姨后，赵观看向时相柯琳，眼神示意两人借一步说话。
“你们既然是池瞎子介绍来的，想必对我们这行打交道的家伙什也算了解些皮毛。”
赵观压低声音，略做解释，“凶祟害人，通常两种手段……你们可以简单理解为玄学和科学。”
“所谓玄学，便是凶祟以邪术、诡诀之类的杀人，煞气入体、怨灵缠身、亦或者是厉鬼索命……这些方法，现代的刑侦技术很难找到线索，夺人性命往往不留痕迹……这些难以用常理解释的情况，都是我们的营业范畴。
至于科学，倒也不是和凶祟无关，而是凶祟借用人的手段来害人——制造意外、病魔缠身，或者蛊惑人心，使人自相残杀……此类由凶祟所行的恶事却能够通过现代科学来解释，便算归为此类……你们朋友的情况就是这种。”
说罢，他瞥了眼张雅房间紧闭的房门，微微叹气：“对于我们这行来说，处理纯粹的玄学问题，要比解决科学造成的事件简单不少。”
他打了个比方：“如果一个人因为鬼而被车撞了，我能做的也仅仅是帮他叫辆救护车，处理因车祸造成的伤害，医生比我更靠谱——你们朋友也是如此，她确实有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过的迹象，不过哪怕她的精神疾病真的和厉鬼有关，也不是我能治好的——大医院的精神科医生，更值得你们的托付。”
“意思是说，大师你也没法治好小雅吗？”
柯琳把赵观刚刚的长篇大论凝练成这么一句话。
“……也可以这么说，”赵观语气无奈，不过他不想就这么被二人看扁，便话锋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
张小姐的病情久治不愈，除了病情严重难以根治的可能性外，说不定也有那凶祟逍遥法外，所以耽搁的可能性。
如果我除掉那只凶祟，绝了源头，说不定能让张小姐更快康复……当然，这只是我的经验之谈，只是猜测，没法给二位打包票。”
时相柯琳面面相觑，两人皆是读出了彼此眼底的意味。
“至少有这可能性，”柯琳道，“那就请大师除掉那只鬼吧！”
“治病和除鬼的价格可不一样。”赵观轻咳道。
不过在知道价格后，时相柯琳都表现得很爽快——他们前不久因为新闻而小赚了一笔，靠这些钱支付赵观的委托完全绰绰有余。
至于厉鬼盘踞之所，三人也有猜想，很大可能就是张雅去评估的那处凶宅。
靠着新闻，三人找到了凶宅，不过考虑到这屋子是有主人的，三人不想横生事端，便决定夜半三分偷偷前往。
“……我说，这种情况难道不该是和房子主人商谈一二，然后光明正大走进去吗？”时相摸了摸身上由赵观提供的夜行衣的质感，难免吐槽，“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
赵观并未多说，自己要是和那屋主解释，少不得要花钱摆平，自己血汗钱那可都是来之不易，与其浪费在这上面，还不如去补充下货源，或者过几天好吃好喝的日子。
见赵观不回复，柯琳也就安慰时相，大师自有道理之类的话语。
和时相不同，柯琳只换了件深色的衣物，顺便用帽子墨镜来遮掩——时相换上专门的夜行衣，是方便赵观出了意外，带着其他工具进屋增援。
柯琳不需要——或者说她有另一个职责，那就是开车，顺便望风。
不过时相此番也只是保险起见，白天时赵观早已翻进去偷偷踩点，对里面的情况心知肚明。
这凶宅附近是一片待拆迁的区域，荒草丛生、杂石遍布，透着阴森，也没什么人，赵观的外观破烂的五菱宏光正好能完美融入。
两人在车上等了十来分钟，赵观便提着行李箱打开了车门。
“这么快？”
“没有拖久的必要。”
赵观言简意赅，这地方不干净的东西不少，自己若是久留，怕不是这趟委托的报酬不仅赚不了，反倒还得赔上不上，这不得雷厉风行？
他拿出湿纸巾擦了擦灰头土脸的自己，脱下落满灰尘的外套，随后拿出手机，把刚录制好的视频递给两人。
视频里是在那栋老宅内部拍摄的，画面有些晃动，能看到赵观在不同方位布置符箓、小旗和其他形状奇诡的器物，看起来颇为专业。
“除此之外呢？”
无奈，两人看半天也没看到专业相关的事情，不过中途一小段，视频里传来古怪的动静，连带着摆放的器物也一阵抖动，不过很快归于平静。
“这视频录的是我除鬼的一幕，”赵观解释道，“鬼已经被我处理掉了……你们要是想亲眼看到，确认我不是骗子的话，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你们短暂看见视频里的鬼影。”
“价格另外收费。”
时相柯琳对视一眼，果断拒绝这个提议——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况牵扯过多实在危险。
——当然，价格也是一大原因。
柯琳把车开回市区，她和时相下车，临走之际，赵观叫住两人，还各自递给两人一张名片：“你们要没事的话，也可以帮忙点点关注，我正在经营自媒体账号，分享一些……嗯，比较玄学的生活小知识，说不定能帮到你们。”
两人本着好奇，关注了赵观的账号。
“我有个朋友和你是同行，说不定他能和你交流一下经验。”
看了眼关注尚未破千，浏览量不过三五十的账号，时相没忍住建议道。
柯琳则是直接一点：“大师，这种情况您还有必要经营账号么？不如花钱买个账号，这样也比较轻松。”
“没必要没必要。”赵观抽了口烟，如果不是顾及客人，他也没必要忍这大半个晚上的烟瘾，“这年头啊打假越来越狠，驱鬼这业务行当越来越难做……”
一来是现在治安好，害人的凶祟变得少之又少；二来呢，留存的凶祟也学精了，害人于无形，根本难以察觉；有的害人呢，也只害恶人。
引赵观进门的老师父有规矩，不能见钱眼开——那些害恶人的邪祟，他没法管。
种种因素下，赵观自然得拓展下业务渠道了。
“都是为了生计啊……这不也是响应政府号召，营业模式多点开花，发展主业的同时兼任副业，个体经济才能健康和谐……”
之后几天，柯琳又去探望张雅，不过张雅并没表现出肉眼可见的变化。
而赵观则是收到时相找到的关于张雅实习期间所在公司以及人际关系的情况——这些资料作为报酬来抵押一部分的现金。
“这公司名下有问题的凶宅不止这一处啊……”
靠着时相的尽职尽责，赵观知晓这家公司背后还有个更大的集团。
“这公司不会是在用鬼赚钱吧？”赵观翻阅资料，摸着下巴思忖，感觉抓到了一条大鱼。
“这次可赚大发了！”他面露精光，“什么年代了，还敢顶风作案干这种勾当！”
只要拿到切实证据，他就能联系上局里的老朋友——体制里可有专门调理这些事的部门，一旦这种鬼和业绩民生扯上关系的事儿捅上去，自己从中赚到的奖金可比单纯驱鬼丰厚多了。
想罢，他翻出和钟阿姨的微信，顺着聊天记录点开一个名为“且听风吟”的用户——这就是钟阿姨无比感激的那位“王律师”，在她们一家想要放弃张雅的官司的时候，一直恳求甚至自掏腰包让他们坚持下去的良心律师。
不过赵观并不相信此人纯粹出于好心，他简单调查过，这位王律师对张雅案子的关注度远没有同样是那家公司的其他案子关注——他一定知道更多内幕。
“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能省我不少事。”赵观想着，发送了好友申请。
做完这一切，他目光落在微信列表里“池砚”的名字上，眉头微微蹙起。
“瞎子为什么会特意把这门生意介绍给我？”赵观喃喃自语，“他应该知道我是至阴至煞的命格……”
与他接触过深的人，很少有好下场，所以对于池砚将这两个看起来干净普通的大学生引荐给他的行为，赵观实在琢磨不透。
“难道是这两人得罪了池瞎子？不对……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真想报复，何必借我这把‘凶刀’？”
赵观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浪费精力。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我给他们名片，又让他们关注了我账号，平时联系也方便……若他们日后有事相求，或许就能弄清瞎子的真实意图了……”
他不担心池砚害自己——就他这种人，放着不管就会死的，没必要费心思针对。
……
数日之前，远在吉州的池砚刚刚挂断一个电话。
“九世怨侣，九生九世爱而不得，抱憾终身，方能在第九世后成就一种另类的‘仙’。”电话那头小梨清脆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耳边，“而八世怨侣，便是那第九世的垫脚石，尤其这第八世，需历经‘死别’之痛——一人逝去，一人独活，而活着的那位，还会被他人所倾慕……这便是最大的遗憾。
你说的时相和柯琳，若真是八世怨侣，那名叫葛瑶的姑娘又对柯琳抱有恋慕之情……这几乎便是死别的格局了。”
死别之下，时相身死，柯琳独活，葛瑶恋慕柯琳，两人会就此度过余生。
待柯琳死后，她会与时相一同转世，迎来怨侣第九世——死后便可得道成仙。
“成仙……”池砚早知九世怨侣能够成仙，不过听到此二字时也难免多念叨几句。
“那葛瑶是个姑娘，时相死后和柯琳共度余生……呵，这大概是老天爷对八世怨侣最后的温柔了吧？”
池砚叹气，望着手机沉默良久，这件事他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和时相那对小情侣详谈。
记得之前旅店时候，自己谈及“知道越多，越容易被鬼盯上”时，时相毫不犹豫的放弃追问的表情，池砚知道这因果命运，那小兄弟怕是不想承受。
“……真是难办啊，我该如何是好？”他对着空寂的房间喃喃自语。
这天定的命数，还涉及成仙大事，他不该也不能插手。
只是想起故人所托，倘若不做些尝试实在是有负于这条性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池砚嘟囔，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正是时相和柯琳。
“大师大师，我们有个朋友，她可能是受鬼袭击而精神变得有些不太正常，但我们实在拿不准，您能不能来湘庆一趟帮我们瞧瞧？您放心，来回路费食宿我们都包了！”
池砚听着对方的请求，脑海里回想的却是关于八世怨侣的各项内容，他思忖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抱歉啊小兄弟，我还在吉州，这边刚好有事，脱不开身……这样吧，我给你们介绍我的一位同行，他或许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