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矶大捷!
初闻捷报。
南京城内茶馆酒肆里,人人眉飞色舞。
说书人唾沫横飞地描述着靠自己臆想的战场。
江字营的火炮如何将流寇的船只撕成碎片。
火枪如何让不可一世的闯贼浮尸江面。
如何如何,总之总之......
“平国公真乃国之柱石!”
“有北军在此,南京无忧矣!”
街头巷尾,充斥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江字营的赞誉。
就连一向沉稳的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
在接到韩德虎的详细战报时。
紧锁了数日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片刻。
提笔在公文上批下忠勇可嘉,着令犒赏的字样。
然而,
这股振奋的气氛并未持续多久。
在南京城最核心的权力圈层里。
一种更为复杂,甚至阴暗的情绪开始蔓延。
深夜,漕运总督府邸。
书房内灯火通明,门窗紧闭。
年过五旬,身宽体阔的漕运总督马士英,正与几位心腹官员密谈。
他端着瓷盏,却无心品茗,眉头深锁。
“诸位!”
马士英放下茶杯,声音低沉,“江字营南下先遣军小胜,固然可喜,但福兮祸之所伏啊!”
一名户部郎中连忙附和:“部堂大人明鉴!
那张大彪虽勇,毕竟只有千余人。
李闯拥兵数十万,今日折了五千,明日便可再派一万,两万!
如此消耗下去,这支军队能支撑几时?
一旦兵败,闯贼盛怒之下,南京城恐有屠城之祸啊!”
另一名都察院御史捋着山羊胡,阴恻恻地道:“更可虑者,乃是那平国公江白!
他派这区区千人来,是真为助战,还是另有所图?
若让他借此战功,将势力渗入江南。
这南直隶,往后是听朝廷的,还是听他平国公的?”
这话说到了马士英的心坎里。
他执掌漕运,权倾东南。
最怕的就是出现一个更强大的势力来夺他的权,断他的财路。
江白,比李自成更让他感到威胁。
“所以!”
马士英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此时正是天赐良机!
北军新胜,我军心稍振,正可与闯贼谈判。
让他知我南京非无力抵抗,亦有强援。
若能以金银钱粮,换其退兵,保全江南之地与百万生灵,岂非不战而屈人之兵之上策?
届时,我等便是首功之臣!”
“部堂高见!”
几人齐声奉承。
很快,一股由漕运总督府暗中推动的乘胜求和论调,开始在南直隶官场中悄然传播。
几乎在同时。
远在关外的盛京。
清廷摄政王多尔衮也拿到了南方详细战报。
暖阁内。
炭火熊熊,却驱不散多尔衮心中的寒意。
他反复看着那份关于燕子矶之战的描述。
尤其是江字营火炮的射程,精度与火力密度。
以及火枪队那令人窒息的反击速度。
“好一个江白,好一个江字营!”
多尔衮喃喃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忌惮。
一旁的谋士范文程低声道:
“王爷,李闯在江南受挫,于我大清有利,可让他们互相消耗!”
这个范文程可不得了!
他出生于万历二十五年,天命三年1618年,后金攻占了东北抚顺。
范文程就是那时投了后金。
后面一段时间,他随努尔哈赤征讨明朝。
范文程算是大清的开国重臣,他历经努尔哈赤、皇太极、福临、玄烨四代帝王。
大清开国时的很多规章制度大多出自他的手。
可以说,他是大清的文臣之首。
此时。
暖阁内。
多尔衮脸色有些难看,“范文程,你看清楚!这江白用兵,已非我等所知之战法!”
气的多尔衮也不想称呼他的字——宪斗。
“江白此举不是两虎相争,而是一头猛虎在驱赶一群土狼!
若真让他迅速平定江南,整合南方财力物力。
届时携南北之力北顾,我大清将面对何等可怕的敌人?”
多尔衮猛地站起身,在阁内踱步:“不能再等了!
豪格那边,必须尽快解决!
传令下去,加紧与蒙古诸部会盟,务必在秋高马肥之前,整合八旗与蒙古之力!”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有,选派最精干的异人密探,潜入江南。
不惜一切代价,给本王弄清楚江白的火器到底是如何造的!
若能绑几个工匠回来,赏千金,授牛录章京!”
北直隶,平国公府。
江白看着从南京和盛京同时送来的密报。
脸上露出一丝尽在掌握的笑容。
他将情报递给一旁的王大年。
“营主,应天府内的那帮蛀虫,果然不出您所料。
竟想乘胜求和,真是与虎谋皮,愚蠢至极!”
王大年愤愤道。
“无妨。”
江白摆摆手,语气平静,“他们有此想法,正在我算计之中。
李自成新败,需要时间重新部署。
我们根基未稳,也需要时间巩固防线,联络江南士绅。
应天府这些人想谈,就让他们去谈。”
江白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告诉张大彪,应天府内若有人接触他谈及和议,不必拒绝,也不必答应。
态度可以暧昧,甚至可以暗示,若流寇愿退兵,亦可北返。
总之,就是一个字——拖!”
“同时,让他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做三件事。
第一,将燕子矶防线加固到极致,多挖壕沟,广设陷坑。
第二,派小股精锐,肃清周边区域的流寇探马,扩大警戒范围。
第三,通过韩德虎和钱大富的渠道。
秘密接触江南有识之士与民间团练,暗中积蓄力量。”
“我们要让李自成以为有机可乘。
让南京城那帮人做着和平的美梦,也让多尔衮在关外干着急。”
江白的手指轻轻点在地图上,“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
我们已经在这江南之地,扎下了一根他们再也拔不掉的钉子!”
王大年心悦诚服说道:
“营主英明!此乃阳谋,他们即便看破,也无可奈何!”
江白此时看向南方,缓缓说道:
“风暴前的宁静,最是珍贵。
传令下去,按此计行事,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此时,不管是江白,还是张大彪,甚至是南京城内的史可法等一众官员都不知道。
一场危机即将降临。
这一切都要从安徽和州城大顺皇帝行营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