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国公府,书房。
王大年将一本厚厚的账册轻轻放在江白案前,声音低沉:
“营主,各项开支已然核实。
新募三营兵卒的安家,衣甲,粮饷,天津卫启明星三艘新舰的木料,工费,加之向葡萄牙人收购硫磺,向江南订购的硝石……
林林总总,府库存银,至多只能支撑两个月了。
这还未算各地水利工坊的日常用度。”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银钱,如流水般花销,太快了。”
江白并未去看那账册,目光停留在身后那幅巨大的地图上。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通州的位置。
“大年,我们的钱袋子,不就一直安稳地放在这里吗?”
江白笑了,他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通州之上。
王大年先是一怔,随即恍然,“主公是欲效仿往年,向京师百官劝捐?
此法子恐难奏效。
崇祯十二年,陛下便曾下诏助饷,应者寥寥,所得不过区区二十万两,杯水车薪,反倒惹得怨声载道。”
“彼一时,此一时也!”
江白转过身,眼神锐利,“当年崇祯劝捐,无刀无兵,空有名分。
如今,我手握雄兵,扼守漕运咽喉。
这捐,他们想捐得捐,不想捐,也得捐!”
江白取过一张早已备好的名单,递给王大年。
“如今孙奎的锦衣卫暗网是和你对接的。
你通知他,把名单上这些人,在通州仓库里囤了些什么货,价值几何,何时入库,何时提走?
给我查个一清二楚,滴水不漏。”
王大年接过名单,只见上面罗列着数十个名字,非富即贵。
而排在第一位的,赫然便是当朝国丈,嘉定伯周奎。
“查清之后,以本督师蓟、辽、昌、通等处军务的名义,给他们发函。”
“函中如何措辞?”王大年赶忙追问。
“就说,为国协饷,乃臣子本分。
本督师体谅诸位不易,不强求捐献。
只是如今通州至京师一线,闻有流寇余孽窥伺。
为保诸位家财平安,本督师欲增设三个营的护漕兵,专司剿匪安民。
这新增兵马的粮饷器械嘛。
就请诸位根据自家货物多寡,自愿认捐一下吧!”
江白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们,凡认捐者,可得我平国公府特制漕运平安旗一面。
到时候悬于船头货堆,可保其于北直隶境内,畅通无阻。”
王大年眼睛骤然一亮,赞叹道:“妙啊!营主!此乃阳谋!
不给钱,他们的货物便可能遭遇不测。
给了钱,不仅能保平安,还能得一面护身符。
进退之间,由不得他们选!”
“正是此理。”
江白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另外,告诉刘大锤,从明日起,把他手下那批刚换装燧发枪的新兵。
拉到通州码头上,实弹操演几天。
动静弄大些,让那些南来北往的商贾。
尤其是去提货的各家管事,掌柜们,都看个清楚、听个明白。”
江白之所以这么安排,是他想要让所有京师的权贵都清晰地认识到。
他们的富贵荣华,身家性命。
从此以后,不再仅仅取决于紫禁城里的崇祯。
更取决于通州码头上,那面猎猎作响的江字大旗。
以及旗下那支江字营新军。
然而,这仅仅是第一步。
数日后,
通州码头上枪声阵阵,硝烟弥漫。
江字营士兵装填射击之迅捷,火力之凶猛,让围观者胆寒。
同时,第一批催捐函也已发出。
多数人仍在观望。
尤其是那位国丈周奎,更是置若罔闻,甚至放出话来:“老夫家业,乃陛下所赐,岂是武夫所能觊觎?”
消息传回,江白只是冷冷一笑。
“看来,光是护漕捐还不够分量,得给他们换个新花样,戴上忠君爱国的高帽子才行。”
江白随即抛出了第二套方案。
翌日,一道以平国公府和督师行辕联合名义的告示。
贴满了北直隶各州县,并迅速传抄至京师。
《为筹北伐、复辽土以安社稷告天下忠义士民书》
“盖闻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今清廷窃据我辽沈,屠戮我百姓,此诚国家之耻,臣子之痛也!
本督师受命于天,整军经武,誓师北伐,必欲犁庭扫穴,复我河山!
然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为纾国难,特设立北伐国债。
此债以平国公府信誉及未来收复之辽东盐、铁、田亩税收为担保。
面向海内忠君爱国之士募银。
债券分百两、千两、万两、十万两,四等。
印制精良,以为凭证。
待王师北定之日,即凭此券,于平国公府连本带利,加倍奉还!
救国如救火,盼我仁人志士,慷慨解囊,共襄盛举,名垂青史,在此一举!”
告示一出,京师哗然。
这国债之名,闻所未闻。
但平国公府担保,加倍奉还的字眼,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诱惑力。
紧接着,江白麾下那些经过培训,口才好的文官和使者们。
手持制作精美,盖有平国公府大印的债券。
开始上门推销了。
他们的首要目标,依然是那份名单上的权贵。
而重中之重,便是周奎府上。
登门的是一位姓杨的管事,态度谦恭,言辞却绵里藏针。
“伯爷,北伐大业,关乎社稷存亡。
国公爷深知伯爷乃国之柱石,忠义无双,特命在下送来这十万两面额的债券。”
杨管事将那张精美的债券轻轻推上前,“国公爷常说,他记得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如今前线将士性命牵动着国公爷的心情,也关系着京畿的安稳。
乃至宫中的安稳啊!”
话语轻柔,落在周奎耳中却不亚于惊雷。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暗示着如果他不出钱,不仅漕运上的货物难保,恐怕连他女儿周皇后在宫中的地位。
乃至他周家的安危,都会因眼下的局势微妙变化而受到影响。
没办法,这个周奎,连女儿周皇后的面都不给啊!
典型的周扒皮。
当年,崇祯为了筹集军饷,希望岳父大人能够充当表率。
可这厮脸皮太厚了。
周皇后亲自来求银,也只是拿出百两白银来打发。
他都如此了。
别的大臣会如何想?
本来就不想给,如今有你老丈人打头阵。
我们也意思意思得了!
可崇祯并不是江白。
江白可没有这些顾忌。
他有自己的军队,崇祯也不敢放出话说,江字营是大明的,是他崇祯的军队。
崇祯不傻。
他若说把话说成这般,万一江白撂挑子不干,带着部队跑了还好。
若闹不好给京师来一下,谁能受得了!
所以,崇祯压根不提这事。
只要江白能一直帮大明打大清,打农民军,打流寇。
我崇祯就给你地位,给你声誉,给你地盘。
那江白自然也不会跟崇祯客气。
“崇祯啊崇祯,谢谢哈,这份大礼我收到了,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收拾那些顽固的抠门世家贵族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