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刘大锤就拿来了几个小包裹。
他当着江白的面一一打开。
里面除了些散碎银两,果然有几件异物。
一小包用油纸封得严严实实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颗粒。
还有几张画着复杂图形,标注着古怪符号。
最让江白瞳孔微缩的,是一小块银亮色的,质地均匀的金属锭。
江白拿起那块金属锭,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容。
“击败同行,果然是积累资本最快的方式。”
“这些粗糙的火绳枪和图纸意义有限。
但这块高纯度金属,还有那几个工匠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新生寨的工业化之路,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新生寨这边全歼轰天炮火枪流寇消息不胫而走。
这一下。
周边百八十里都知道了有这么一支队伍。
而且他们的头领对流民非常好。
一时间,投奔这里的流民越来越多。
当然,若说他们是奔着寨子里面的食物来的,这一点还算靠谱些。
县城衙门也知道了江白胜利的消息。
他们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广而告之。
说江白一伙是义民,是打反贼的义军。
换抗战时期,就是良民。
为了彰显地方官府对其的支持和高度关注。
在师爷的安排下,县衙派出了官兵到新生寨进行慰问。
当县令周世龙看到寨子山坡上那些长势很好的庄稼后,很是吃惊。
连年的大旱加瘟疫,很多村庄十室九空。
哪里还会有多少农户去耕田啊?
如今,他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第一次正式重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江守备你很了不起,你放心,本官定会上报朝堂,到时候天子高兴,说不定会重用于你!”
其实,周世龙这次过来是给江白报喜的。
崇祯封江白为地方上的守备。
也就是个虚职。
吓唬人罢了!
不过,好消息就是江白算是栓上了大明这艘破船。
他完全可以不这么做。
但,他有自己的计划,眼下实力太弱,借力打力才是上上之策。
至少地方官府不会镇压他,朝廷更不会派兵来剿他。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大肆的扩军,扩大地盘。
几日后。
一个夯土垒起的一座简易土台。
台上插着几支火把。
台下,黑压压地坐满了人。
不仅仅有早期的那百十口人,更有后来陆续投奔,被安置在谷外新辟村落的上千流民。
今日,江白要举行一次诉苦大会。
这个大会在这段时间一直进行着。
原先的赵铁柱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可最近又来了很多流民。
江白必须要让他们先融入进来。
如何才能融入进来呢?
还有什么比敞开心扉,把自己的苦水倒出来要好呢?
上个世纪,那些可歌可泣的战士们,经常会聚集在一起搞诉苦大会。
特别是新兵入伍,基本上都会经历这些。
江白认为好的东西自然要吸取。
不仅要吸取这个的思想教育工作,还要做批评和自我批评。
今夜,注定是一个有历史意义的一夜。
一个刚从河南逃难而来的老汉,姓杨,正瘫坐在土台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自家的遭遇。
黄河决堤,田地和房屋尽毁。
官府征敛却丝毫不减。
家中仅有的几斗粮种被衙役抢走。
老伴活活饿死,儿子因理论被污蔑以抗粮的罪名活活打死。
儿媳被路过的流寇掳去不知所踪。
他抱着三岁的孙女一路乞讨北上。
路上,连最后的小孙女也饿死在他怀里。
“俺就剩这把老骨头了,老天爷,你开开眼啊!”
杨老汉以头抢地,发出绝望的嘶嚎。
台下,啜泣声此起彼伏。
杨老汉的遭遇,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人记忆的闸门。
赵老根想起了自己被夺走的田地和不知所踪的儿子。
旁边一个妇人想起了被拉去修河工再也没回来的丈夫。
更多的人,想起了逃荒路上易子而食的惨剧。
想起了被流寇,被溃兵,甚至被穿着甲胄的兵痞,如同猪狗般驱赶屠戮的场景。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开始无意识地咒骂。
骂天,骂地,骂那些记不住名字的仇人。
就在这股情绪即将失控,江白走到了土台中央。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所有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他身上。
火光照耀下,江白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悲戚,反而很冷静。
“乡亲们!”
“杨老汉的苦,大家都听到了。”
江白的声音沉痛,“你们的苦,我也知道。”
他顿了顿,指向南方,那是京师的方向。
“我知道,很多人心里有怨,有恨,恨这世道不公,恨这苍天无眼!
甚至,有人会恨那紫禁城里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稍重。
让台下所有人都是一凛,连啜泣声都停了。
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
公开提及对皇帝的不满,极易引来杀身之祸。
人群中,一个看似普通,穿着与其他流民无异的中年汉子。
此时竖起了耳朵,偷偷观察着台上的江白。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麾下的一名锦衣卫暗探,代号“灰狼”。
奉命潜入这日益壮大的新生寨,探查虚实。
主要是江白所在的北直隶离京师并不是太远。
快马一日多点便可赶到。
此刻,那些暗探心中冷笑,终于要图穷匕见了么?
这江白,果然包藏祸心!
然而,江白话锋陡然一转。
“但是,我今天要告诉你们,我们错了,我们恨错了人!”
一句话,石破天惊。
连台上的刘大锤、王大年等人都愣住了。
更别提台下的民众和那位锦衣卫了。
江白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想想,圣上深居皇宫,他看得到黄河决堤吗?
他看得到你们家破人亡吗?
那些衙役如狼似虎,还有军官杀良冒功,这些他看的到吗?”
“他看不到!”
江白自问自答,声音斩钉截铁,“他看到的,是各地报喜不报忧的捷报频传!
他想要剿匪,国库空空如也。
他想要赈灾,银子到了下面所剩无几。
当年陕西大旱,他批了十万两白银。
到户部就被砍了一半下去。
这算不算陕西巡抚,总督那边。
到地方县衙能有五千两白银就算多的了。
若地方上再贪些,那每个人能分到什么?
要知道,这十万两白银可不是从国库拿出去的,而是皇帝的内库。
这是皇帝的自己钱。
可见他收到消息后,是多伤心,多气愤!
你们说,他这个皇帝,当得憋不憋屈?难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