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下来,收获颇丰。
缴获完好的腰刀五把,长枪三杆,弓箭两副,箭矢二十余支,皮甲两件。
还有流寇随身携带的干粮袋十几个。
虽然粗粝,却是实打实的粮食。
最重要的是,那几匹瘦马也被拦了下来。
经过这一战,江白的威信,才算真正树立起来了。
他踢了踢脚边的独眼龙,心中已有了下一步的计较。
这家伙,或许能换来他急需的官方认可。
新生寨第一批居民,拢共不过百十口的男女老幼。
此刻却觉得胸膛里揣着一团火。
谷地中央,一堆篝火燃得正旺,却不是用来取暖的。
江白站在一块青石上。
他脚下堆着一摞从流寇窝里搜出来的东西。
几口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以及一叠用油布包裹的文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叠文书上。
人群中一名老者,他叫赵老根。
他是一个被地主夺了田,儿子被拉去充军不知所踪的老汉。
此时他的嘴唇哆嗦着。
他认得那东西。
那是比流寇的鬼头刀更让他害怕的玩意儿。
地契。
对,就是一张薄薄的纸,能夺走他祖辈开垦的田地。
能让他一家像狗一样被赶出来,流落荒野。
江白就是从那独眼龙身上搜到了他们藏匿赃物的标记。
藏匿地方离寨子并不是很远。
往返只需要半日。
尽管这些瘦马体力不行,但也聊胜于无。
江白吩咐人给这些马喂了点草粮。
因为他知道在那里还有会更好的东西等着他。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如今,他们身前的这些,就是从一个山洞中搬运出来的。
江白没有立刻说话。
他环视一圈。
他看到了猎户赵铁柱,铁匠刘大锤。
看到了前几天饿得奄奄一息。
现在脸上稍微有了点血色的半大小子狗蛋。
看到了原乡绅,如今的寨子文书王大年。
“乡亲们!”
江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前几天,流寇来了。
他们想来抢我们刚刚播下的种子。
想来夺我们活命的口粮,想把我们重新踩进泥土里!”
人群一阵骚动,想起那天的厮杀,依旧心有余悸。
“可最后我们赢了!”
江白的声音陡然拔高,
“从今天起,在这寨子里,再也没有人能随便抢我们的粮食,夺我们的活路!”
他弯腰,拿起那叠油布包裹,猛地抖开。
一张张泛黄或崭新的纸张飘落而下。
“这些,是从流寇窝里搜出来的!
有他们抢来的金银票子,但更多的,是这些!”
江白将地契高高举起,
“这些,就是那些地主老爷,那些豪绅用来吸我们血,剥我们皮的凭证!
是它们,让我们流离失所,让我们家破人亡!”
赵老根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眼前有些发花。
江白没有再犹豫。
他转身,将手中厚厚一叠地契,猛地投入到篝火之中!
“轰!”
纸张在火中蜷曲,变黑,化为片片灰烬。
“我,江白,在此立誓!新生寨的土地,不属于任何老爷,不属于任何地主!
土地,只属于耕种它的人!
从今往后,我们开出的荒,我们种下的田,就是我们自己的!
土地,归耕种者所有!”
“土地归耕种者所有!”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土地!我们的土地!”
赵老根第一个嚎啕出声,他跪倒在地。
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着地上的泥土。
“江爷是我们的恩人呐!”
“老天爷开眼了!”
许多人学着赵老根的样子,扑倒在地。
王大年站在后面,脸色变幻不定。
他读圣贤书,深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江白此举,简直是大逆不道。
可眼前这群百姓的举动,让他这个读了多年的书呆子。
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民心所向。
他暗暗叹了口气。
接下来,江白只留下了几名骨干。
他要开个小组会议。
江白,赵铁柱,王大年。
还有被推举出来的刘大锤,赵老根等几个骨干。
此时他们都围着一口打开的樟木箱子。
箱子里,是白花花、黄澄澄的金银。
大多是散碎银两和铜钱,也有一些金银首饰,成色不一。
可走近看后。
会发现这些金银上面有很多都是标有某些商号的印记。
一旁还有几本账册。
“先生,清点完了。”
王大年压低声音说道:“白银共计一千二百两有余,黄金约合二百两,其他珠宝首饰难以估价。
但粗略估计,总值不下三千两白银!
粮食也够我们支撑到明年夏收还有富余!”
刘大锤和赵老根呼吸都急促了。
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江白却显得很平静。
他拿起一块碎银子,指尖摩挲着上面一个“孙”字印记。
又翻了翻那几封土匪与某些地方豪强暗中往来的书信。
“大年!”
江白看向王大年,
“劳你笔墨,我们要给县衙写一份报功文书。”
“报功文书?”
王大年一愣。
“对!”
“就说,我等乃北直隶避乱书生,乡民。
侥幸团结自保,于日前击溃一股流寇,斩首数十,缴获赃物若干。
我等深感皇恩浩荡,不敢私藏贼赃。
特将剿匪所得之白银八百两,以及贼首首级,上缴朝廷,以充国库,略尽臣民之本分。”
“八百两?”
王大年又是一怔,箱子里的现银可是一千二百多两。
“对,八百两。”
江白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
他挑选的都是带着商号标记的白银,大约凑了八百两,单独放在一个准备好的木匣里。
“剩下的,是我们寨子的启动资金。”
王启年瞬间明白了。
这是投名状,也是护身符!
用这笔说不清道不明,但实实在在是剿匪所得的银子。
既向官府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和忠诚。
又巧妙地解释了资金的来源。
他立刻铺开纸墨。
文书写成,言辞恳切,马屁拍得不着痕迹,姿态放得极低。
江白看过,满意地点点头。
“赵老根,刘大锤。”
“在!江先生!”两人立刻挺直腰板。
“明日,你们带十个机灵可靠的弟兄,护送这匣银子和那颗土匪头子首级,还有这封文书,去县衙。
记住,态度要恭敬,就说我们全是托皇上洪福,县尊大人治理有方,才能侥幸获胜。
我们别无他求,只求能在新生寨这块无主之地垦荒自保,按时纳粮。”
“是!江先生!”
两人大声应道。
这第一步,总算稳稳地迈出去了。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