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九年。
长安城太极殿内。
李二端坐于龙椅之上,虽年过半百,但精神依旧。
殿中,征东大将们正在激昂地陈述着最后一战的辉煌。
高句丽王都平壤城破。
国王、权臣泉盖苏文及其一族尽数被俘,顽抗者皆已授首。
困扰中原王朝数十年的东北边患。
历经隋文帝、隋炀帝乃至他李二两代君主的征伐,终于在他手中彻底平定。
“陛下神武,天威所至,高句丽小丑灰飞烟灭!自此,辽东永固,四海宾服!”
李勣声音洪亮。
李二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众卿辛苦,此战能竟全功,非朕一人之力,亦非前线将士之勇,更有赖于...信息之利。”
李二的声音平稳,却刻意在“信息之利”四个字上略作停顿.
他此刻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江白。
江白心中微微一凛。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退朝后。
江白正欲随众人离开。
一名内侍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低声道:
“宣国公,陛下宣召,两仪殿见驾。”
两仪殿,李二处理机密要务之所。
殿内灯火通明,却只有李二与江白二人。
之前的和煦已从李二脸上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威严。
“宣国公!”
李世民开门见山,声音听不出喜怒,
“东征之初,你献奇策,朕采纳了。
战中,你麾下异人小队,总能先敌一步,洞察敌军粮草囤积之所,兵力调动之向。
甚至泉盖苏文与其心腹的密谈内容。
高句丽军中,似乎亦有能人异士。
每每欲设伏或断我方粮道,却总被你提前识破,反遭我军重创。
朕想听一听你的解释!”
李二抬起眼,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江白:
“告诉朕,你是如何做到的?
那些高句丽的异人,你又如何对他们的动向如指掌?
你所用,究竟是何方秘术?”
江白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已无法再隐瞒。
他上前一步,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陛下可知,您为何定要亲征高句丽?”
李二眉头一皱,但还是答道:
“隋炀帝三征而不克,国力耗尽,乃前车之鉴。
高句丽狼子野心,屡犯辽东,筑京观辱我华夏子弟,此仇不可不报。
更为重要的是,此患不除,东北永无宁日,朕之天可汗之名,岂非虚妄?
朕要的,是一个真正四海宾服,万邦来朝的大唐!”
这一刻的李二身上仿若有万丈光芒洒落。
“陛下雄才大略,所言极是。”
江白点头,随即话锋一转,
“可在臣所知的故事里,陛下此次东征,虽连战连捷,却受阻于安市城下,天寒粮尽,最终未能竟全功,抱憾班师。”
“什么?”
李世民猛地站起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安市城之坚,他亲身经历。
若非江白奇策与那无孔不入的情报,战局拖入寒冬,后果确实难料。
江白所言,仿佛亲眼见过另一种可能。
“因为臣,本非此世之人。”
江白坦白了,就在这个他看似恰当的时候。
“臣与那些高句丽异人,皆是来自不同时空的玩家,与他们不同的是,臣可预知未来!”
“所以你早知道朕会受阻安市城?早知道高句丽有异人协助?”
李二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
江白坦然承认,
“臣之所为,一为助陛下完成心愿,永绝东北之患。
二也是与那高句丽异人相争。
他欲借历史大势拖垮陛下,臣则要逆势而为,助陛下速胜。”
“陛下,在臣所知的历史中,您此次东征未竟全功。
高句丽终亡于您与长孙皇后之子,高宗李治陛下之手。
您开创的贞观之治,为后世铭记。
大唐国祚,绵延二百八十九载。”
“二百八十九年…”
李二喃喃重复,眼神复杂。
但听到“高宗李治”这四个字,瞳孔一阵收缩。
“大唐共历二十一帝。”
江白继续道,
“其中,堪称为明君者,除陛下与高宗外,尚有玄宗李隆基之前期,开创开元盛世,以及宪宗李纯,实现元和中兴。
陛下所缔造之版图,在高宗时期达至鼎盛,东起朝鲜半岛,西抵咸海,北包贝加尔湖,南至越南横山,旷古未有。”
一幅壮丽的帝国画卷在李世民脑海中展开,让他心潮澎湃。
但江白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然而,月满则亏,陛下,请小心一个女人。”
江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您身后,有一位武姓女子,她将在高宗朝后期逐渐掌握权柄。
最终革唐之命,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周。”
“女人称帝?”
李二霍然变色,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这怎么可能!她是何人?”
“天机不可尽泄,陛下只需记得,武字。
此人此刻或许就在宫中,或许尚在民间,但其命运与大唐国运紧密相连。
如何处置,全凭陛下圣心独断。”
江白没有直言名字,他深知历史的惯性。
也明白过早的干预可能带来更大的变数,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大警示。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李二。
他缓缓坐回龙椅。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江白:
“你告知朕这一切,意欲何为?你又究竟是谁?”
“臣只是历史的过客,一个机缘巧合来到此世的异乡人。”
江白深深一揖,
“臣之所为,一为酬知己。
陛下雄才大略,励精图治,臣敬佩不已,愿助陛下一臂之力。
让我华夏少些遗憾,多些辉煌。
二则为全因果。
今日之言,既解陛下心中多年疑惑,亦是对陛下知遇之恩的回报。”
他抬起头,目光诚恳:
“臣今日坦言,皆因东征已毕,陛下心病已除,臣或许不久也将离开。
臣在长安,有陛下赐予的府邸,有视臣如亲子的父母,有依赖臣的妻儿。
他们皆以为臣是那个普通的江白,臣也贪恋这份温情。”
江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臣恳请陛下,为臣保守这个秘密。
待臣百年之后,或是时机成熟之时。
再由太子,或由陛下指定的继任者,将今日之言,选择性地告知江府众人。
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孩儿,郎君,阿耶,并非凡人。
但也曾真心实意地,作为江白活过这一世。”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李二长长地叹了口气:“朕明白了。”
他挥了挥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你的功劳,朕会记在心里,你的请求,朕准了。”
他站起身,走到殿门前,
“江爱卿!”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你为大唐所做的一切,朕,铭记于心。
无论你来自何方,在大唐,你永远是朕的江爱卿。”
江白看着这位千古一帝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改变了李二东征的命运。
或许也埋下了改变武周的种子。
但他知道,历史的洪流依旧汹涌,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他深深一礼。
“臣,江白,谢陛下。”
不久之后,江白带着苏婉儿离开了长安,开始了周游列国之旅。
多年后,新帝李承乾收到了一封密信。
这是他登基的二十个年头了。
如今的他,也年过半百,可见了那封密信后,久久不能自已:
“太师,你让朕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