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两人仍在洞穴,陈觉立说自己出去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任何食物,再加上通道塌陷严重,他们根本去不了其他地方。于是摆在他们面前的难题就是:生存。他们想了很久,也说了很久,紧接着就是争吵,无休止的争吵。
“这起事故突来其来,始料未及,我觉得其中定然隐藏猫腻!”
“你在怀疑什么?”
“你作为安全员,难道不应该为此次事故负责么?”
“为什么要怪在我身上?我也没料到这样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究竟对我隐藏了什么?”
……
陈觉立不再言语,站在一旁陷入了沉默。无论李大罡再怎么谩骂他也是无动于衷,随即他出了洞穴,走进了黑暗中。
李大罡原本以为他负气之下肯定不会回来了,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就回来了,并带来了一堆食物。陈觉立将食物硬塞进他的嘴里,淡然道:“快吃吧,我吃过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这是血的味道,嘴中的食物也是柔软无比,颇有嚼劲,难道说这是块肉?
“你在哪找到肉的?”李大罡疑惑的看向他。
照明灯不知何时被陈觉立关闭了,他说在这洞穴里还不知道要待多久,所以这算是未雨绸缪。
“有一天野狗,大概是之前偷溜进来的。”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此刻他怎样的神情,只是他的声音却显得沙哑些许,说话也是颤抖不止,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李大罡这才放下心来,三两口就吃下了肉,多日饥饿使得他胃口大增,于是问道:“还有么?”
“有!”陈觉立应了一声,随即再次出了洞穴。
过了一会陈觉立果然又带回来一些肉,只是他身上的血腥味更加浓重了。
此后数天,陈觉立都会带来一些肉,不过令李大罡觉得奇怪的是,他自从找到肉后就再也没开过灯,更是坚决倡导节约电量。此外他的身体也变得异常,虚弱无力,说话断断续续,问他怎么回事,他则淡淡说了句:“我只是发烧了,过几天就好,我们一定会撑到解救那天。”
不过陈觉立的“发烧”并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知道有一天他再也回不来。
李大罡躺在床上拼命呼喊他的名字,可在漆黑的矿井中只传来自己的回音。心中涌起不安,几处挣扎着起来,可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捆住,动弹不得,接着他的喉咙竟然发不出丁点声音,陷入一片绝望之中……
“不……”
李大罡忽然从梦中惊醒,身上冷汗连连,这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恐怖至极!
洞穴里一片漆黑,周围寂静无声,李大罡下意识的呼喊起工友的名字,可连喊了好几遍,始终没有得到回应。联想起做的梦,只感觉脊背发凉,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跌跌撞撞中,李大罡在地上摸着一盏明灯灯,几处尝试开启却是无果,看来应该是电量消耗完了,不过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陈觉立用的那盏。接下,他在洞穴中一阵摸索,可是除了桌椅板凳和一些杂物之外,并没有水,更没有其他的食物。
终于,他爬出了洞穴,外面依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艰难爬行着,每爬行一步心中的恐惧更上一层,黑暗中仿佛有一双魔爪,在背后虎视眈眈,驱使他不断前行。
在黑暗中他不知爬了多久,突然手掌传来柔软的触觉,是陈觉立吗?他心中暗暗祈祷:千万不是他!
等爬到那东西身边,仔细摸索后才发现这是一条死去多时的狗,躯体僵硬无比。李大罡松了一口气,接着他继续寻找,努力地拖动着身体前行。黑暗中他不断爬行,不知疲倦,可是这个通道也就那么大,既没有发现陈觉立的影子,更是找不到那盏照明灯。
一连几天,他在通道中反反复复寻找,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影子。这些天来,他只要口渴,就爬到渗水的那个洞壁去舔,尽管每次都要花费一两个小时才能喝够,但他却很满足。虽说解决了水的问题,可食物方面依旧没个大概,不得已,他将目光锁定在了那条狗的身上。
李大罡凑到狗的身旁,闻着刺鼻的腐臭味,几次差点反胃,但还是强行忍住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条死狗可吃的了。
于是,他用布捂住口鼻,张嘴啃咬起来,狗肉又硬又糙,难以下咽。再加上这狗也不知死了多少天,就算口鼻捂住也依然能闻到那股腐烂的味道,又酸又臭。脑中不断幻想,强行幻想成是香喷喷的烤全羊,自欺欺人的一口接着一口,边吃边哭……
就这样,凭借这唯一的食物,他又挺了几天,由刚开始的嫌弃,到最后的坦然,以至于肚子一饿,他都去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又过了几天,肉被他吃得一干二净,连带着皮毛也是不放过。实在是没有吃的,他就爬到洞壁上舔舐流淌下来的脏水,以此充饥。他在漆黑的矿井中不知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浑浑噩噩,思维变得迟缓,神情恍惚,行动也是变得僵硬缓慢,自己即将迎来万物凋零的寒冬。
可他意料中的寒冬并没有到来,他被解救了。解救当日,他迷迷糊糊听到人群的嘈杂声:
“快,这里有个幸存者!”
“快抬担架过来!”
……
医院的病床上,李大罡迷迷糊糊的听到医生的谈话,随即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聚集着一大堆人,医生和护士一直忙碌着,又是量血压又是抽血检查。房间里聚集着几位警察,正在记录着文件。大批记者议论纷纷,吵着想挤进来,却被警察拦在了门外。
“感觉如何?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一位白大褂医生凑了过来。
“我被救了吗?”
“没错,你凭借百折不屈的意志,超越常人的身体极限硬挺过来了,你埋在地下整整28天!”
“28天了么,”李大罡喃喃自语。
随即,他又想起工友,急切的抓着医生的手问道:“我的那个工友呢?陈觉立,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几个护士上前按住了他,医生则一脸疑惑的问道:“你还见到过其他人?可矿井中只有你一声幸存啊!”
“是我的工友,陈觉立救了我。我活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走来了一位警察,手里抱着一份文件,对着其中一位警察说道:“我们去核实了有关矿井项目资料,资料表明矿井安全方面存在一些漏洞,有些地方明显建造不规范,也不知是怎么通过安全审查的。”停顿片刻,他又拿出一份尸检报告,正色道:“根据法医鉴定,矿井中的那个人,在发生事故时就已死去,确定是工地安全员陈觉立无疑。”
他的脑海依稀记得那几天的遭遇,内心越是抗拒去想,却越是不断翻涌……
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脑海炸响,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活下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