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那天，我和家人回老家祭祖。
老家的祭祖仪式有点繁杂，第一步是烧纸钱，纸钱金银稍过去，希望下边人过得好；第二步是上山拜祖先，孝敬祖宗，进行慰问；第三步是吃夜饭，要多加些碗筷，按照先人人数，且坐的位置也有讲究。最上座，是太公太奶，旁边是去世的亲人，按照辈分以此类推。
我那时正上小学，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向来对这些忌讳不放心上，看到家里人忙上忙下甚是有趣。等天黑之后，大家聚一起吃饭。我第一个抄起筷子，夹了快猪肉就要往嘴里送，老爸粗暴地打断了，并用筷子朝我手背打了几下，生气地骂道：
“先人还未动筷，岂容你等小辈放肆？”
妈妈把我护在一边，埋怨老爸太较真，爷爷奶奶也是过来安慰我，好说歹说，老爸的怒气这才消散。我又重新入座，等他们张罗完，拼命把好吃的往碗里放，一边吃着一边看着锅里。
这是，门外走来一中年妇女，眼神迷离，憔悴不已。妈妈把她领到家，询问来由。中年妇女一边诉说，一边用手擦眼泪，说话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终于等她说完，大家也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位中年妇女是前几年刚嫁到村里，生了2个小孩，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所以下午她老公独自一人上山祭祖去了。本来也是件平常之事，但是到晚上了都不见她老公回来。去问了其他人，邻居都说不知道，村里有几个是和她老公认识的，关系比较好，就说她老公压根就没去上山，只是在老二麻家打牌去了。中年妇女听了火冒三丈，急冲冲就跑去老二麻家问问情况。
老二麻在村里就是个无所事事的二溜子，平时啥都不干，好吃懒做，经常和狐朋狗友聚一块喝酒打牌。当天下午，老二麻倒也见到了中年妇女的丈夫。他叫李大胆，是个粗人，地地道道的农民庄稼汉。当时3，4个人一起打牌，打到快4点时，李大胆一拍脑门，说要去上山祭祖。旁边的人都大笑：“有啥好祭的，陪我们几个继续玩玩啊。”
“就是就是，这都几点了，天马上就黑了。你家祖宗肯定不会那么小气”
一群人对着李大胆冷嘲热讽，老二麻更是往李大胆杯里倒酒，好说歹说。
但是李大胆是固执之人，不光是对长辈，对先人更是孝敬，一听到这些碎语，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你们这厮，休要胡说。我家先辈护我家几十年，理应恭敬好生供奉才是，岂能如此草率？”
其中一人不免挖苦一番，笑道：“就怕你家先辈留你吃饭，谁叫你这么上心呢！”
众人哄堂大笑，李大胆摔衣而去，之后再也没人看到过他。
明白事情原委，我爷爷召集村里能管事的，在祠堂商量一番，最后组织了10人队伍，上山寻找李大胆的踪迹。十几道光束照在繁密的树林中，熙熙攘攘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的山林，偶尔还会传出猫头鹰的叫唤，飞禽扇翅的嗖嗖阵响，蚊虫鸣叫此起彼伏。
爷爷带领大家走到山上的一片坟地，一排排坟头伫立在此，杂草丛生，有几只蝙蝠掠过，倒立在村杈上，冷冷地注视着众人。这片荒山有很多年历史，据说抗战时死了不少人，当时条件差，仓促之时一卷席子就扔山上了。后来条件更好了，村里人也更注重，倒是重新修建了一番，但是更深处的后山依然有很多孤坟或是暴露在外的尸骨，平常也很少人去。
爷爷带领大家四下寻找，扯着嗓子叫唤李大胆的名字，可迟迟不应，除了遍地坟墓，半个人影都见不着。有人就说了，或许是李大胆去后山了，还有人起哄说李大胆被拉去做客了，李大胆媳妇一听又哭了起来。爷爷严肃地训斥了几人，然后叫上大家去后山看看。
来到后山，遍地都是破砖烂瓦，还有几个坟都被盗墓贼掏空了，黑洞洞的，甚是诡异。据说以前地主家就埋这里，也有很多不怕死的想淘淘宝贝，索性都挖了个遍。如今这里只有空荡荡的荒坟，想不到地主家生前如此阔绰奢华，死后竟然不得安宁，甚是讽刺。
大家接着往前走，虽然心里都发怵，但胜在人多，举手手电大喊李大胆名字。这时，路边突然出现一只蟾蜍，非但不怕人，还挡在路中间咕咕低咛。有人拿了根树枝想去赶，但被爷爷拦住了，语气温和地说：
“此乃金蟾蜍，是吉祥之物。今晚它拦在路上，定是有事。”
爷爷朝着蟾蜍拜了三拜，然后说了些恭敬的话。
意料之外的是，蟾蜍仿佛真听懂了，一跳一跳地朝着一边去了。爷爷叫上大家跟着，不多时，蟾蜍停在一座墓前不动了。大家先是被蟾蜍引路整懵圈，现在被带到一座坟墓前，不免胆战心惊。爷爷拿起手动筒打量了下这墓，只见墓洞大开，照过去也看不到什么，黑漆漆的，甚是阴森恐怖。
爷爷当时也是胆大，带头就往里钻，其他人赶忙阻止，但架不住爷爷，只好让爷爷一个人进去，其他人在外守着，要是有不对的地方就大喊。
爷爷岣嵝着身子，弯下腰匍匐前进，本以为洞不大，但是爷爷进去3，4分钟了也不见啥动静。正当大家商量着要不要再派人时，爷爷的声音传了上来：
“快！李大胆在里边！”
当时我年龄小，没有跟着去，就连我爸也被爷爷安排在家待着。李大胆当晚被爷爷一伙人背下山，大病了一场，恢复了2，3个月才能下地走路。至于那晚李大胆发生了什么，爷爷好像有意为之，不让人说，大家也都说李大胆喝醉了犯迷糊，躺墓里当自家床睡着了。那时我且尚小，好奇心重，越是不让说就越想知道，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问着村里人。
终于有一天，我路过老二麻家里听到很多人在谈话，索性就趴在窗户口瞧瞧，因为其中就有李大胆那粗犷的口音。
李大胆一口烧酒下肚，囔囔道：“清明节那天，我不是上山去了么，你猜怎么着，我遇到大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