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挂檐角,寒鸦立枝头。
青山镇,
谢家,
一道全身着夜行衣,背负一柄长刀的人从那两米高的墙角一跃而入。
忽然,
“咻——”
在那青砖绿瓦的宅院之间,一道虹光乍现,如同那乌云中穿行的闪电一般直奔他而来。
恍惚中,他好似看清了那道虹光的模样。
那是一柄小刀,一柄寻常木工所用的锉刀。
事实上也确实只是一柄寻常熟铁打造的普通锉刀。
但就是这么一柄再寻常不过的普通锉刀却给他带来了一种死亡的窒息感。
眼瞳骤缩,脑子更是空荡一片只剩下了一个名字——“小李飞刀”
正是那位口中例无虚发的神之一刀。
他想躲,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动弹。
不,不是他无法动弹,而是那柄飞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他根本就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他绝望等死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那柄锉刀居然只是擦着他的耳边飞过。
额角一滴冷汗缓缓滑落。
是对方的功法练的不到家?
不,并不是,
因为在那柄飞刀飞过他的耳边没入到那无边黑暗中同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呵斥声也在他耳边响起。
“滚——”
嗓音压抑干涩,听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显然是刻意压制下所发出的。
但声音依旧巨大,如同雷霆轰鸣。
可诡异的是,这整个谢家以及周边之人都好像没有听到这道声音一般,依然寂静无声。
就仿佛这道声音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到似的。
右手紧紧的抚着冰冷一片的脖颈,心头一阵后怕。
转身,飞跃。
劫后余生的黑衣人立刻仓惶的逃出谢家,在周边那高低不齐的民居屋檐上几个跃纵,便已然消失在那漫漫夜色之中。
……
而在谢家旁边不远处的一栋民居屋顶上,
一道斜躺在那屋檐上的白衣身影悄然收回目光,眼中若有所思。
但而后不过洒然一笑。
高举手中酒葫芦,灌满一口,咕咚咕咚咽下。
一头有些凌乱的乌丝长发在那月下迎风起舞。
今日的明月虽然不及上个月中秋时节的圆月,但却也是难得的澄亮通透。
有道是: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在那万古长明的皎洁圆月之上,是否真的有那么一座白玉京?
白玉京中又是否真的有着仙人居住?
他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如果此世有仙人的存在,那么那位应当就是入世仙人了吧!
长生!长生!
敢问长生为何?何为长生?又何处可得长生?
摇头,再饮。
将诸多杂念纷争抛之脑后,唯余一壶浊酒,一声叹息。
……
另一边,
从谢家逃出的那个黑衣人心有余悸的停下脚步。
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缓上一口气。
但随意又是目光一凝。
只见前方正有一道身影踏月而行。
那是一个看着三十多,近四十的男子。
面容刚毅严肃,眼神更是如同一柄出了鞘的宝剑般锋芒毕露,叫人不敢与之直视。
下颚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三寸胡须随风飘扬。
一身紫色华服锦衣,腰佩一柄精美宝剑。
看的出来,这是一个很注重自身形象的人。
他认得这个人,甚至前两天还在对方手上吃过苦头。
那个人叫曾远舟,是和谢家同为这青山镇三大家族之一的曾家二爷,同时也是一个实力很强的高手。
至少比他强的多了。
就是不知道对方大半夜的独自一人在这街上闲逛是为何?
不过不管对方是来干什么的,都和他没有关系,他现在只想转身找个不会被对方发现的地方躲起来。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在他看到曾远舟的同时,对方也已然看到了他。
而且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个前两日跑到曾家偷鸡摸狗还戏耍了他的飞贼。
“站住!!”
一声暴喝声伴随着长剑出鞘声。
脚下重踏,气浪分滚。
便向着他袭杀而来。
那剑锋上内力涌动不休,明显不是现在的他所能抵御的。
不做犹豫,转头就跑。
既然前两天他能从曾家跑出来,那今日照样能跑掉。
皎洁明亮的月色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在屋顶上飞跃追逐着。
因为忙于追逃的缘故,各自脚下步伐都不曾放缓,时不时的就将人家屋顶上的瓦片踩碎,从而将主人家惊醒。
而后便是一阵人声犬吠的咒骂声。
但对于这些,曾远舟一概不理,此刻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那道身影。
身为曾家二爷,他向来横行惯了,但在前两日却遭到一个小毛贼戏耍,这口气叫他如何忍下。
脚下一动,一块瓦片飞射而去,直奔对方后腰。
“嘭——”
黑衣人拔刀倒劈,虽然不曾回头,但却精准的将那片瓦片劈成粉尘。
不过这么一阻,他的身形也顿时被身后的曾远舟所赶上。
“铛——”
刀剑相交。
明明偏属轻灵的长剑,此刻却牢牢压住了那柄厚背大刀。
“你倒是再逃一个给我看看。”
曾远舟冷笑着盯着眼前的这个黑衣人,就如同看着一具尸体一般。
手中大刀回转,膝击而上。
黑衣人不做回答,而是强势反攻。
但这注定是徒劳无功,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是他所无法弥补的鸿沟。
一拳打出,命中腹部,剧烈的绞痛充斥着黑衣人的所有神经,让他不自主的蜷缩倒飞而出。
身子重重的砸在青石砖地面上,脱手的大刀在地面上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
“噗——”
一口暗红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瞬间浸透整张面巾。
“咳咳!我,呃……”
黑衣人忍受着剧痛想要开口求饶,但却被一把掐住了脖子提了起来。
他只觉得脖子上的那只手越攥越紧,紧到他喘不过气来。
双脚无意识的踩踏着空气,但却毫无意义可言。
忽的,
“啪——”
一道清脆的瓷器破碎声从不远处传来。
曾远舟面色不善的转头看去。
当他看清了声音传来的方位时,却是猛地心头一跳。
那是一栋再寻常不过的民居院落。
院落里的一颗半枯的老树顺着低矮的墙头探出半个身子。
上面的半黄树叶早已凋零的差不多了,只余下少数几片依旧倔强而又顽强的挂在那扭曲斜插向天的枝干上。
但就是这么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落,落在了曾远舟眼中却不亚于洪荒凶兽一般可怖。
该死,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曾远舟在心头懊恼的怒骂着,但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迟疑了片刻,
对着那处院落遥遥揖礼,而后便拖着手中已然没了气息的蒙面人缓步倒退离去。
……
屋中,
陈长生有些茫然的看着地面桌脚边那破碎的半盏茶壶。
而在桌上,那茶壶的下半截依旧牢牢的稳坐在桌子上。
借着那窗外投射进来的一缕月光,可以明显的看到茶壶里面残留下来的茶水和那平滑光整的边缘断口。
断口整齐光滑,不带丝毫蹦口,就好像它从一开始被打造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下半截一般。
但显然不是。
因为那茶壶就是被他随手丢出去的一根草芥所斩成两截的。
那是他随手从草席上扯下来的一截草芥。
就在刚刚,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到了一道有些低矮的黑色人影不断的练着一枚飞刀。
那枚飞刀每次射出都会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寒芒,像是破晓的曙光一般惊艳,又像是雨后凋零的玫瑰一般凄美。
那是死亡也是新生,是无声的叹息,更是致命的风华。
而后黑影徒然消散,再之后他便从睡梦中惊醒。
这个梦本身并不能说奇怪,真正奇怪的是他醒来后居然好像感觉自己也会了黑色人影的飞刀一般。
更奇怪的是他下意识的试了一下,赫然发现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披上衣裳,推门而出。
院落中,那半枯的老树上一片落叶随风飘落。
探出右手,并指将其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噗——”
树叶徒然炸开,化为粉尘,随风飘散。
武功?内力?小李飞刀?
抬头,
看向悬挂于天上的那轮明月,嘴角轻微上扬。
算起来,今天应该刚好是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整吧!
巍巍大离八百载,独断九川万万里。
这是一句叫所有大离皇朝之人都为之骄傲的短语。
但陈长生却对此毫无感觉。
他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自然也没有丝毫留恋和情感可言。
大离皇朝建立至今已有近八百载,更是独占九川大陆最为富饶的中部和东部。
每逢大庆佳节,周边万邦尽皆来朝。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故乡。
但,像也只是像,假的终究是假的。
夜风萧瑟中,独自一人静默而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