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海心中咯噔一声，此刻也只能撒谎了。还好在县衙混久了，说谎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是啊，娘亲，在服徭役的时候碰上了县衙的旧人。说正好缺我这样一个壮劳力，连日子都安排好了。”
“过了这两天，就要去镇上开工，到时候又不能留在家里照看您老人家了。”
“这不，我让阿水弄了点鱼给您老补补身体，也算是我们兄弟孝敬老人了。”
老母亲的嘴巴不停的蠕动着，声音也因为激动变的更加颤抖。“咳咳咳咳……阿海啊，你果然行！你是咱们李家的顶梁柱啊。能有这样的出息，娘也算放心了。”
“以后不论娘亲在不在了，你都要看好你的两个弟弟，让他们不要走歪路，知道了么？”
一旁的山河和山水让母亲不要担心，“娘，我们会听大哥的话，不会犯浑的。”
李山海看着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迎着老娘已经瞎了的无神眼瞳点点头，“娘，你放心吧。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他们犯错。”
“别光说了，我和山河从水里捞了些大鱼，老三你照顾好娘，我和老二去捡点树叶给娘炖了补补身子。”
老三李山水扶着老母亲进了漆黑的木屋里面，
木讷的老二跟着大哥一起去烧水，准备做鱼汤，他也察觉到了大哥的谎言。
“哥，你刚才的话都是骗母亲的……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啊……”
李山海有些头大起来，他们哥三剩下的存粮交了剩下的三成田税，在给曹叔家匀点，就几乎剩不下什么了。
如今济水最适合捞鱼的地方被水司衙门拦住不让靠近，无法打捞。去济水上游冒险捕捞的鱼获不过是运气，一来撑不起三个成年汉子的口粮，二来常在河边走总会遇到山中大虫猛兽……
并非良策。
马云的话再次在李山海耳边回响，如果饭都吃不饱，进入军营挣一份口粮然后还能把领的俸禄寄给家人，似乎是最后的选择了。
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李山海只能一个人脱去籍贯去入了兵籍。可是这话，不能告诉老二的。
“先不急，总会有出路的。”
老二一边摘着被雨水冲刷的干净的树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大哥，今天镇上的赵财主去找曹叔了。说一亩地可以给100文钱，让曹叔签字画押，就能当场给钱……”
“只给100文么？”
“嗯……赵财主说今年收成不好，只能出这些。如果再过几个月，可能就只有50文了……你看……”
李山海苦涩的摇摇头，自然听懂了老二动了卖地的心思。但是李山海并不愿意卖地，“这财主真畜生啊。好日子里一亩地价值500文以上，现在趁火打劫只愿意出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
“咱老李家祖祖辈辈都是农夫，要是把地卖了，咱们以后去干啥？未来的儿孙们怎么吃饭呢？真要是成了流民，居无定所，食无安寝，就算死了也只会被路过的野狗吃掉，未免太可悲了。”
“老二，卖地的事情不要再说了。还有曹叔那边尽量劝着，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要走出这一步啊。”
老二深吸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反问老大李山海。“可是卖地，总比饿死好吧？”
“饿死……不会到那一步的。”
李山海深吸一口气，他已经算清了账目，家里勉强总还能撑过去的。至少粮食吃完之前，他可以把自己卖到兵营里去。
他心里已经隐约决意，就算天塌下来也得他这个当大哥的顶着。
……
哥三照顾着母亲分食了鱼汤之后，李山海依旧让老二拿了条新鲜的鱼给曹叔送去一份，让老三留在家细心照顾母亲。
李山海则是再次离开村子，一个人启程前往县城的方向。
水灾之前，甚至水灾发生时他都绝对不会去入兵籍。可是在水灾降临颗粒无收和遇到水司衙门的酷吏以及大量流民之后。
李山海的选择似乎不多了。
他宁愿卖了自己，也要让两个弟弟守住李家的这一亩三分地。只要土地还在，李家的希望就在！
李山海继续向前走，远处的天空中已经密布着浓厚的黑色乌云，沿着李山海视线不断延伸到更远的天空几乎看不到尽头。
路两边的流民数量也更多了一些，甚至能够看到许许多多被遗弃在路边的孩童，无家可归，只有天空中的怪鸟在路边徘徊着发出渗人的怪叫。
李山海做出任何选择的目的，都是不希望李家兄弟未来沦落至此。
李山海再次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来到县城附近，今次没有碰到马云。不过兵营已经在县城外张开募兵令的告示，并且还有人给路过的流民宣讲。
“各府州县良家弟子悉知，今青州地界有贼寇屡犯边界，掠我百姓，毁我家园，朝廷震怒！特命兵部侍郎，青州督抚王石大人开府募兵，扫荡贼寇！”
“招募条件：户籍清白，身价可靠。十四到二十五岁之间，身体强壮，吃苦耐劳！”
“好男儿志在四方，岂容贼寇猖狂？执干戈以卫社稷，正是吾辈之责！弃锄头而握剑，换布衣以戎装，博他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李山海在一旁观察了好久，流民中有不少人都接了募兵令被招募成了士卒。甚至还有附近村子里几个熟悉的面孔，也已经投军了。
从白天看到傍晚，询问和入伍的年轻壮汉源源不断。那些想要乞食的老弱妇孺则被拦在了外面，并加以驱赶。
李山海却发现一个问题，这次的募兵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只要是愿意参加募兵的年轻力壮的男人全都被招募进去了。“现在县城都没有挣钱的活计，哪来的钱招募这么多的士卒呢？”
李山海心中很是不安，他担心入伍之后没有兵饷。还担心朝廷突然招募如此多的兵丁，万一不给钱那自己不是冤死了？
李山海还是找机会看到马云之后，在打探清楚具体如何入伍还有入伍之后的待遇才安心。
李山海混在了城外的流民之间，小心警惕的渡过今晚。一夜里，哀民哭嚎声，野狗叫声，以及怪鸟啃噬肉骨的声音不断传来，仿佛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