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东来，在净化者公司的会议室里，枯坐了一整夜。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雪茄的烟头。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拿起了手机，拨通了许诺的电话。
他的手，还在抖。
“……许导。”
电话那头，是许诺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钱董，早上好。考虑得怎么样了？”
“……”钱东来闭上眼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话。
“我，赌了。”
……
当天下午。
龙腾影业，那间能容纳一百人的、最豪华的会议室里。
气氛，却压抑得，像一个即将被引爆的火药桶。
钱东来，把公司旗下，所有那些，刚刚“塌房”的艺人，都召集了过来。
美其名曰，“公司重要战略会议”。
实际上，是一场，“病友交流大会”。
公司的“古风门面”，林子轩，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戴着巨大的耳机，一个人，坐在最远的角落里。
他闭着眼睛，身体，随着耳机里那狂暴的死亡金属节奏，在微微地，晃动。
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公司的“甜歌天后”，白露，则和她的两个小姐妹，坐在一起。
她们三人，是公司内部，有名的“三里屯姐妹花”。
她们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旁若无人地，用手机，刷着最新的夜店资讯。
公司的“爱妻影帝”，张博，则不停地，在翻看着手机。
他的手指，在好几个外卖APP之间，熟练地，来回切换。
他在对比，哪一家新开的日料店，满减的优惠力度，最大。
还有那个，刚刚因为“文盲”人设而翻车的新晋小花，赵佳佳。
她正捧着一本，封面是“赤裸上身八块腹肌男模”的，言情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时不时地，还会因为看到某个“霸总强制爱”的情节，而发出一阵，“嘿嘿嘿”的，痴汉般的傻笑。
这些人，就是龙腾影业的，现在。
也是，它那即将崩塌的，未来。
钱东来，看着眼前这群，歪瓜裂枣，哦不，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顶梁柱”。
他的心，在滴血。
他清了清嗓子，把许诺那个，堪称“自杀式袭击”的电影方案，艰难地，向所有人，宣布了。
要让他们，本色出演，演自己的“黑料”。
把他们最不堪的一面，拍成一部喜剧，给全国观众看。
会议室里，沉默了三秒钟。
然后，瞬间，炸了！
“什么？！让我们演自己？！钱董你疯了吧！”
“我不同意！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拍出来我们还怎么混？以后出门都要戴头套了！”
抗议声，此起彼伏。
刚刚还在听死亡金属的林子轩，甚至，把耳机都给摔了。
就在场面，即将彻底失控时。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许诺，带着林舟，和那个，刚刚完成了“蜕变”的方野，走了进来。
许诺，脸上，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仿佛，没有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只是，让林舟，把一沓厚厚的、打印好的剧本，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各位老师，下午好。”
他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知道，大家，对这个项目，有很多疑问。”
“但，今天，我们不讨论这些。”
“我们，只做一件事。”
他指了指众人手里的剧本。
“剧本围读。”
在场的所有艺人，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手里的剧本。
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件，更让他们愤怒的事情。
剧本里，写的，全是他们每个人的“黑料”。
而且，那些台词，比网上流传的段子，还要恶毒，还要损。
“许导！”白露第一个，拍了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羞辱！我们是不会念的！”
“哦？是吗？”许诺笑了。
“我没说，让你们，念自己的词啊。”
他看着白露，然后，把手，指向了那个，一直冷着脸的林子轩。
“你，”他说，“来，念白露的第一句台词。”
林子轩，皱了皱眉。
但在看到许诺那不容反抗的眼神后，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了剧本。
他用一种，极其不屑的、充满了金属质感的口吻，念道。
“……姐妹们！今晚，皇后的位置，是我的！谁都别跟我抢！来！吹一个！”
整个会议室，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白露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林子轩！你找死是不是？！”
许诺，没有理会她的咆哮。
他又指向了白露。
“很好。现在，你，来念张博的词。”
白露，气得胸口起伏。
她拿起剧本，用一种，阴阳怪气的、夹着嗓子的腔调，念了起来。
“……哎呀，老婆大人，你看，这是我，为你，亲手做的，爱心晚餐哦！”
她还做了一个，比心的手势。
“其实呢，它真正的名字，叫，肯德基疯狂星期四，再加一份，黄焖鸡米饭。”
“噗——”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张博的脸，当场，就涨成了猪肝色。
接下来。
这场“剧本围读会”，彻底，变成了一场，大型的，互相揭短，互相伤害的，“批斗大会”。
爱妻影帝，被要求，念出“文盲小花”在直播时说的那些，不过脑子的话。
文盲小花，则被要求，模仿“古风美男”在小号上，那些，充满了F词的，摇滚乐评。
每个人，都在用最刻薄的方式，去“表演”着，别人的不堪。
每个人，也都在，被别人，用最残忍的方式，“羞辱”着。
他们一开始，还充满了愤怒。
但，读着读着，他们慢慢发现——
原来，在座的各位，都一样。
谁，也不比谁，更干净。
谁，也没有资格，去嘲笑谁。
会议室里的气氛，慢慢地，从愤怒，变成了沉默。
一种，所有人都被扒光了底裤后，那种，“破罐子破摔”式的，集体沉默。
就在这时。
许诺，拍了拍手。
“好了，各位的表演，都很精彩。”
“下面，让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
他把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方野，请到了台前。
方野，看着眼前这些，曾经和他一样，高高在上的“同行们”。
他没有多说任何一句废话。
他只是，拿起了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
会议室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他在《师父，请指教！》里，那些，最狼狈，最不堪的，片段剪辑。
他被烟熏得满脸是泪，他买鸡被骗，他被季山指着鼻子骂得抬不起头……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他在那场婚宴上，那个，笑着哭的，特写。
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方野，关掉了视频。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表情复杂的脸。
然后，他，对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的‘黑料’，已经，演完了。”
他说。
“现在，轮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