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气修士便可脱离大地的束缚,却需要御物,唯有内里自成方圆的金丹真人,才能真正凭虚御空。
只此一点,便说明了上面那人的修为,至少也在金丹之上。
“仙人显灵了!”
“求仙人赐福。”
苏砚身边陆陆续续的有人拜倒,动静传开,让更多人注意到了上方的仙,继而又拜倒下去。
只是一会儿,这一片还站着的,就只有苏砚了。
苏砚忽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不仅源自那位仙人的目光,也源于他的心里。
他知道该和其光同其尘,和周围百姓一样跪伏,可他心中却极为不愿,若逢人便跪,他也不知自己修行为何。
“既见仙人,你们……为何不跪?”
一声质问在苏砚耳边炸开,但那人似乎将他当做了凡人,对苏砚而言,除却声音大了些,并无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可对林炎来说,却似平地惊雷,震得他身形一晃,几欲瘫倒。
苏砚这才发现,在前方的人群里,同样有一道鹤立鸡群的身影,在苏砚的感知中,其并无修为傍身。
有人不跪,自己并不是异类。
霎时间,苏砚心间的压力散去,这才发现,那位真人余光带给自己的压力根本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大!
苏砚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来人,不卑不亢的道:
“见过前辈,家师教导我,要对前辈怀有敬意,但不可心间蒙尘,丢了自己。”
苏砚的敛息术虽然不错,但和金丹境界差距太大,初时云淼真人并未在意,可现在认真起来,倒是看出了些名堂。
“炼气七层……如此年纪,倒也了得。”
心中一动,云淼出言试探:
“不知小友师尊是哪位道友?或许我们还有些交情。”
江离的名号在尘寰界或许好用,但在这方世界并无任何传奇,苏砚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说出来,只含糊道:
“我出来历练时,师尊怕我在外面丢了他的脸,特意交代了别提他。”
本就是托词,表达自己不方便透露,对方若是不追究,自不会再追问,若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说什么,他都会继续问。
云淼真人见苏砚无意透露,也不追究,转而看向另一位站着的人,声音冷了下来:
“凡人,你为何不跪!”
他能原谅苏砚,除了他可能存在的师尊,就是因为苏砚有修为在身,不是凡人,而是他的同类。
可林炎明显就是凡人,还是身无灵根的凡人,连成为他同类的资格都没有,这样的人竟也不跪,让他感觉到了冒犯和轻视。
苏砚的目光亦看了过去,那个少年也不知是失了智还是怎么的,强自稳住身形,看向上空的三人,眼里满是倔强:
“我不愿。”
他的目光并不在云淼身上,而是在云淼身后的少女身上。
林炎的话登时让云淼真人笑出声来:
“果真是愚昧凡民,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竟还想保着自己那可有可无的自尊。给我跪下!”
声音好似有了实质,推开空气,化为道道无形的声浪,打在林炎的身上,而后,他便似被操纵的木偶,生硬跪下。
苏砚看的心惊胆战,他也不愿跪,但幸运的是,他有了不跪的资格。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亦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离了魔门,他才发现,修行界并不和谐。
“金丹真人便如此,若是遇上元婴……遇上化神……”
苏砚不觉得偌大的修行界中只有云淼这么一个修士,他开始思索,要是遇到别的真人,或是更强的存在,再次发生同样的情况,自己能否承受得住压力。
苏砚心中一沉,他发现自己竟毫无选择。
正如云淼所说,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才配有体面。
在成为强者之前,那可笑的自尊,便是催命符!
“我不愿……”
苏砚略有些茫然,他发现,以往想要上九天揽月的自在,在此刻竟有些可笑,身体的自由,远不及灵魂上的自在。
真正的自在,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只是,两者并不矛盾,不管是灵魂的自由,还是身体的自由,都需要底气!
想到此遭,苏砚念头通透,修行之念并未就此萎靡,反而愈发坚定。
“原来你便是林炎。”
也不知这片刻时间,那少女和云淼真人说了什么,云淼再看林炎,眼里多了些玩味:
“今日起,东方曦与你林炎再无瓜葛。”
这话并不只是说与林炎听,更是说与青山镇一众听,其音如浪,层层扩散,传得很远,很远……
霎时间,不少人看向林炎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同情有之,讥笑有之……
云淼自信,凡听到他这话,不管林家和东方家愿不愿意,也不管他们如何处理,这些人都不会再将林炎和东方曦放在一起。
日后即便提起二人,只怕也是对东方曦能得仙缘的羡慕,以及对林炎的嘲弄……
云淼居高临下,将众人的神色收在眼中,心中却没有什么波澜,看向林炎: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日后再见,你就该跪她了。”
言罢,化作流光,继续朝前方而去,东方曦的婚书,还在林家。
身上的压力散去,林炎苦苦支持的身体忽然没了对抗的目标,整个人栽倒在地,好似一乞丐,甚是狼狈。
他自嘲一笑:
“能入的高高在上的仙人之眼,看来我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默默起身,却没了方才的急切,失了魂般朝林家走去。
不管他再如何,他与东方曦之间的事都已成定局。
“啊……”
走着走着,他心中所有的怨气都化为愤怒和不甘,忽仰头大喊:
“贼老天,你为什么要玩我!”
他不甘,自己虽无灵根,不得仙缘,可一身武道也挤入先天,炼出真气,攻伐本事并不比一些炼气修士差。
可一切都在三年前毁了,内力被夺,丹田被废,彻底绝了他的超凡之路。
他的吼声惊动了周围的人,但无人敢上前,只是远远观望,指点,更有甚者,朝他所在的方向啐出一口痰……
苏砚只觉悲哀,传音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