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风灵宗的路上,苏砚有些沉默。
江离见状,问起他的心路历程:
“一言可决人生死的感受,如何?”
闻言,苏砚想起长眉身为元婴真君,却对自己毕恭毕敬,处处讨好的模样,早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惊喜和爽快,反升起些许悲意。
长眉修了一辈子的道,臻达元婴,开宗立派,在外人面前,是绝对的真仙人。
饶是如此,却还是迫于江离神威,对自己一介凡人恭恭敬敬。
苏砚没有隐瞒自己的感受,实话实说:
“初时,身份的极大落差确实让我心身畅快,而今却有些悲哀。”
那时,不管是风灵宗,还是魔宗一众,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但苏砚很清楚,他们真正怕的,是江离以人趋便可令天倾的风姿。
听苏砚这般说辞,江离轻轻“哦?”的应了一声,眸中来了兴致:
“为何?”
苏砚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但心中的郁气并未减少,他叹道:
“毕生所求,似竹篮打水,到头不过一场空。”
“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离呢喃,品味一番,愈发觉得自己捡来的徒儿有大智慧,但胸中天地到底是狭隘了一些。
他笑了笑,看向苏砚,反问一句:
“若你所求是水,为何要用竹篮去打?若你所求不是水,又何必在意是否打起了水?”
虽是疑问,但苏砚却无法从他的双眸中捕捉到一丝疑惑,他所见,唯有如墨的黑瞳,若有星河。
苏砚若有所思,但很多事,绝不是空想便能想个通透。
即便两世为人,苏砚也不过只活了三十余载,虽然被网络上的信息洪流冲刷,让他的阅历不似年轻人,可争论见识,他如何比得上江离?
苏砚只是道听途说,但让人途说之事,可能就是江离演绎的传奇。
见苏砚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江离并未打扰。
沉默中,唯有风声呼啸,却没有掀起一缕发丝。
苏砚并没有钻进牛角尖,现在想不明白,那便先不想,只是把江离的话记在心间,或许以后经历多了,也就懂了。
他看向江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数次反复,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纠结许久的问题:
“师尊,我放他们一马,到底是对是错?”
见他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似乎是想要从自己这里寻求什么,江离莫名有些笑意,他仿若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也曾茫然,也曾看不清。
即便到了现在,他也有看不清的时候,只是他已经学会了扫去心间落下的尘。
“怎么?这才离开,就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仍是反问,而后也不等苏砚作答,目光看向远处,自顾道:
“我相信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必然是有理由说服了自己,既然做了决定,永远不要去后悔。”
他好似在说与苏砚听,又好似是在说与自己听:
“很多事情就算时间能重来一遍,以当时的心智和阅历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避免不了同样的结果。”
他的目光仍看向前方,可却没有焦距,仿若随着思绪遁入了时空。
此时的江离,不是那不羁的仙道神尊,也不是霸道的魔门巨擘,而是一个人!
看着他,苏砚惊觉,原来江离并不是生来就在九天之上。
“现在让你再选一次,你还是会留下他们,不是吗?”
江离回首,突然的问题打断了苏砚的思绪,他的目光,一如苏砚先前,好像也想要寻找什么。
苏砚认真的思考之后,点了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会。”
江离眸里有神光一闪而逝,怔怔看着苏砚,似乎想要透过他,去看到另一个人。
稍许之后,他垂下眼眸,哈哈大笑:
“这就是了。能否再见,还是两说,什么嫉恨在心,什么伺机报复,那是日后的事。”
他岂会不知苏砚心中在担忧什么。
修行之人,求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别以为苏砚放了他们,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没准谁想不过来,就把这段被凡人审判的经历当成耻辱,怀恨在心。
只是他既然将选择权交给了苏砚,苏砚也做了选择,他才没说什么。
而且……
给他上点儿压力,未必就是坏事。
“日后的事吗?”
苏砚被他的大笑声感染,当真轻松了些:
“日后再见,或许我已能不假借任何人的威风,便足够如此了。”
他的视野中,有一张仅有他能看见的光幕,光幕上,有了一条此前从未有过的消息。
【揽九天之月立道心,观宗门纷争露心智,隐有天骄之象,撼动江离道心,获得心力*100。】
虽然只有100,但这是他第一次获得心力!
让他他惊喜的,并不是那点心力,而是这条消息的出现,明确的告诉他,除了氪命,心力还有别的获取途径。
这无疑给了他更多的操作空间。
“撼动道心吗?”
苏砚的视线掠过江离,暗自猜测:
“是只有撼动他才有用,还是撼动别人的道心也有用。”
以他现在的认知,还无法准确的形容什么是道心,但不影响他理解这个金手指。
在他看来,这个获取心力的方式就类似于牵动别人的情绪,以获得反馈。
“这个不急,日后可以慢慢尝试验证。”
苏砚压下心中的喜悦,他相信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注意力重新回到面板上:
“九天揽月立道心……我怎么不知道?”
苏砚有些疑惑,没见到这个提示之前,他竟不知自己立了道心。
视线落在文字之上,他的思绪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回到了那皎洁的玉轮上,同时记起的,还有江离的话:
“记住你现在的感受,日后修行,莫要忘了此时!”
“那时的感受……”
苏砚喃喃,心头生出明悟:
“道心……道心……我内心真切的渴望,就是我的道心!”
道心,或许并不是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那时的他不过是激起了无比强烈的修行渴望而已。
想到这儿,他心头再无一点儿羞耻:
“谨秉此心,踏仙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