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海的朝阳刚爬到头顶,八子脚下的沙滩突然开始震颤。起初只是细微的晃动,像有巨鲸在海底翻身,可转眼间,地面便裂开道蜿蜒的沟壑,黑色的裂隙中喷出带着硫磺味的热气。纯阳子的纯阳剑插入地面,剑身上的光纹剧烈跳动,发出警示般的嗡鸣。
“是地脉在移动!”凝阳子的铁拐往地上一顿,龙头喷出的白雾在前方凝成道水幕,映出令人心惊的景象——原本平缓的海岸正在隆起,化作陡峭的悬崖,而他们身后的沙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海中,“混沌之气溃散引发了海底板块异动!”
正阳子展开芭蕉扇,扇出的热风将扑面而来的沙砾挡开:“往高处走!”他指着正在隆起的崖壁,那里的岩石还带着灼热的温度,“只有登上崖顶才能避开沉海!”
八子相互搀扶着向崖壁攀爬,逍遥子的花篮里飞出藤蔓,像灵蛇般缠住岩石,为众人搭起临时的攀援绳。灵姑子的莲花在掌心绽放,粉色的光芒照亮了岩壁上的裂缝,为他们指引落脚之处。可刚爬至半山腰,脚下的岩石突然崩裂,净明子脚下一空,险些坠入下方翻滚的浊浪。
“抓住我的玉板!”净明子的玉板突然变大,如同一叶扁舟悬在半空,他伸手拽住差点滑落的逍遥子,却见前方的崖壁正在整体坍塌,“这条路走不通了!”
众人被迫停在一处狭窄的岩架上,身下是奔腾的海水,前方是断裂的崖壁。凝阳子拄着拐杖探头望去,倒吸一口凉气——崖壁断裂处形成道宽约百丈的深渊,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呼啸的风声,偶尔有碎石坠落,许久都听不到落地的声响。
“这深渊在吞噬灵气。”纯阳子挥剑劈出一道剑气,金光刚坠入深渊便被黑暗吞噬,连一丝回响都没有,“我的纯阳之力在这里会被消解。”
灵姑子将一片莲花瓣扔进深渊,花瓣并未飘落,而是在半空中化作点点荧光,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成碎片。“是‘断尘渊’。”她脸色发白,“古籍记载,这里是天地灵气的断层带,任何法器到了这里都会失效。”
通玄子的墨影焦躁地刨着蹄子,驴蹄踏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无法掩盖深渊中传来的诡异呼啸。“墨影说下面有东西在拉扯。”他按住躁动的毛驴,“这深渊像是活的,在吸食周围的一切。”
逍遥子趴在岩架边往下看,突然指着深渊底部:“你们看,那里有光!”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黑暗深处隐约有微光闪烁,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是之前那些被混沌之气奴役的水族吗?”
凝阳子的铁拐突然剧烈震动,龙头的眼睛亮起红光。他闭上眼睛感应片刻,猛地睁开眼:“不是水族,是被困在深渊里的地灵!”他的声音带着凝重,“这断尘渊原本是地脉的枢纽,混沌之气污染了这里,让地灵们成了守渊的怨灵!”
话音未落,深渊中突然掀起黑色的气浪,无数扭曲的岩块如暴雨般袭来。正阳子的芭蕉扇及时展开,却被气浪撞得剧烈摇晃,扇面上的火焰黯淡了大半。“它们不想让我们过去!”他吃力地维持着屏障,“再这样耗下去,岩架迟早会塌!”
通玄子的毛驴突然人立而起,对着深渊打响鼻。它四蹄踏动的八卦阵在岩架上展开,却被深渊的吸力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我的阵法在这里失效了!”通玄子紧拽缰绳,防止毛驴被气浪卷走,“这地方连天地法则都是乱的!”
凝阳子望着深渊对岸的崖顶,那里隐约能看到翠绿的草木,显然是安全的所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残腿,又摸了摸手中的铁拐——这根陪伴他数百年的法器,杖身布满使用的痕迹,铁头的龙纹也因岁月的磨砺变得模糊,却在此时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或许……我有办法。”凝阳子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将铁拐横在胸前,掌心贴在龙头的位置,“这铁拐本是昆仑玄铁所铸,当年我断腿后,以心头血和百年修为温养,早已与我的灵识相融。”
他望着深渊对岸,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它能承载我的道——残缺并非遗憾,而是另一种圆满。”
八子都有些惊讶,这断尘渊连纯阳剑的力量都能吞噬,一根铁拐怎能跨越百丈鸿沟?可看到凝阳子眼中的坚定,谁也没有出言质疑。
凝阳子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仙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铁拐。杖身突然亮起金光,龙纹如活过来般游走,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他猛地将铁拐掷向深渊,拐杖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杖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铁头的龙头张开巨口,喷出的白雾在深渊中凝成一道坚固的桥梁。
令人惊叹的是,这道由铁拐化作的桥梁并非光滑的平面,而是保留着铁拐原本的纹理,甚至连那些磕碰的痕迹都清晰可见。桥梁横跨深渊,两端深深嵌入两岸的岩石,发出沉闷的嗡鸣,仿佛与地脉融为了一体。
“这……这是将自身道韵融入了法器!”净明子的玉板发出敬佩的清鸣,“凝阳子这是在以己身残缺,补天地之缺啊!”
凝阳子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维持这样的桥梁耗费了巨大的心神。他拄着临时用树枝削成的拐杖,对众人摆了摆手:“快……快过去,我撑不了太久。”
纯阳子第一个踏上铁桥,只觉脚下传来温暖而坚实的力量,与凝阳子平日散发的气息一模一样。他回头望了眼凝阳子,看到对方残腿上的道袍被风吹起,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修行的印记,心中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情。
正阳子紧随其后,芭蕉扇在手中轻轻晃动,为铁桥扇去深渊中袭来的黑气。他能感觉到,铁桥正在不断吸收周围的灵气,却并非像深渊那样吞噬,而是将其转化为滋养自身的力量——这正是凝阳子的道,在残缺中汲取力量,于困顿中开辟道路。
逍遥子蹦蹦跳跳地跑过铁桥,不时弯腰抚摸桥面上的纹理。他突然指着一处凹陷笑道:“这是上次在泰山撞的吧?当时你还说要把那块石头敲碎呢!”铁桥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灵姑子走过铁桥时,特意放慢了脚步。她看到铁桥两侧竟生出细小的藤蔓,开出淡紫色的小花,在呼啸的风中顽强地绽放。这些花与她的莲花不同,带着股坚韧的生命力,正是凝阳子道韵的体现。
通玄子牵着墨影走过铁桥,毛驴的蹄子踏在桥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为凝阳子的壮举伴奏。墨影不时低头舔舐桥面上的纹路,仿佛在与这根神奇的铁拐交流。
清玄子握着玉箫走过铁桥,箫声随着脚步轻轻流淌。原本呼啸的风声被箫音牵引,渐渐变得柔和,桥面上凝结的薄霜在乐声中融化成水珠,顺着纹路汇成细小的溪流。他望着深渊对岸的微光,笑道:“铁骨亦能藏柔情,这桥的性子,倒和凝阳子一般可爱。”
净明子走过铁桥时,特意在桥中央停下脚步,玉板轻轻敲击桥面。清越的声响在深渊中回荡,与铁桥的嗡鸣交织成和谐的乐章。他能感觉到,凝阳子的道韵正在净化深渊中的戾气,那些躁动的地灵似乎也平静了许多。
当最后一人踏上对岸的崖顶,铁桥突然发出耀眼的金光,化作一道流光飞回凝阳子手中,变回原本的模样。凝阳子接住铁拐,踉跄了一下,被及时扶住的纯阳子稳住。他看着手中的铁拐,杖身的龙纹比之前更加清晰,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光泽。
“你怎么样?”纯阳子关切地问道,能感觉到凝阳子的气息有些紊乱。
凝阳子摆了摆手,拄着铁拐站直身体,残腿在地面上留下坚实的印记:“没事,耗了些修为,调息几日便好。”他望着深渊,那里的黑气正在渐渐消散,隐约能看到地灵们化作点点绿光,向他鞠躬致意,“你看,连地灵都懂了,残缺并非不可逾越的障碍。”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断尘渊上竟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横跨两岸,美丽而祥和。深渊中的呼啸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柔的风声,仿佛在诉说着和解。
“快看前面!”逍遥子突然指着前方,崖顶的尽头竟是一片开阔的平地,远处矗立着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山上的草木散发着浓郁的灵气,连空气都带着清甜的味道,“是仙山!”
八子走到崖顶边缘,只见那座仙山悬浮在半空,周围环绕着七彩祥云,山顶隐约可见宫殿的轮廓,仙鹤在云间飞舞,灵鹿在林间奔跑,一派仙家气象。
“是‘补天山’。”净明子的玉板发出兴奋的鸣响,“传说中是女娲补天时遗留的仙山,蕴藏着修复万物的力量!”他看着凝阳子,眼中闪过了然的光芒,“难怪你的铁拐能化作桥梁,这里的地脉与你的道韵相呼应啊!”
凝阳子望着补天山,手中的铁拐微微发热。他能感觉到,那座仙山正在召唤着他,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真理——世间万物皆有残缺,而修行的意义,便是用自己的力量,为这残缺的世界撑起一座通往圆满的桥梁。
“走吧。”凝阳子拄着铁拐,率先向仙山走去,残腿踏在草地上,留下的脚印很快便被新生的青草覆盖,“或许这座山,能让我们明白更多。”
八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蹒跚却坚定的背影,心中都生出新的感悟。纯阳子的纯阳剑不再追求无坚不摧,而是多了份守护的温柔;正阳子的芭蕉扇扇出的风,带着滋养而非毁灭的力量;灵姑子的莲花,明白了残缺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补天山的灵气越来越浓郁,八子的身影渐渐融入山间的云雾中。只有那根陪伴凝阳子走过无数岁月的铁拐,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关于残缺与圆满的故事——真正的强大,不是拥有完美的身躯,而是能以残缺之躯,为众生撑起一片坦途。
而那座横跨断尘渊的无形之桥,或许永远不会消失,它将化作一道无形的道韵,留在每个路过此地的生灵心中,提醒着他们:无论身处何种困境,只要心中有道,便能架起跨越深渊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