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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云船在碧波上行驶了三日,海面突然泛起诡异的灰黑色。起初只是船舷边掠过几缕墨色水纹,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可转眼间,整个海面便被浓稠的黑雾笼罩,连正午的日头都成了枚模糊的光斑,在雾中摇摇欲坠。

“不对劲。”纯阳子握紧纯阳剑,剑身上的金光比往日黯淡了许多,“这雾能蚀仙力。”他指尖划过剑身,留下道浅浅的黑痕,那是被雾气熏染的痕迹。

灵姑子将荷花抛向空中,粉色花瓣在船周织成道屏障,可花瓣边缘很快便泛起焦黑,像被野火燎过。“是怨气所化。”她声音发紧,望着雾中不断闪过的虚影,“你看那些影子。”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黑雾里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人形,有的捶胸顿足,有的哭嚎不止,还有的伸出枯瘦的手,像是要抓住祥云船的船舷。这些灵魂的脸上都凝固着极致的痛苦,眼眶里淌出黑色的泪水,滴落在海面上,激起更小的涟漪。

“这是苦海。”凝阳子的铁拐突然剧烈震动,龙头嘴里喷出缕白雾,与黑雾撞在一起发出滋滋声响,“传说中承载人间贪嗔痴的地方,每滴海水都浸着生灵的执念。”他往雾中扔了颗丹药,丹药刚接触黑雾便化作灰烬,“寻常仙法根本穿不透。”

逍遥子蹲在船尾,手指伸进海水里,墨色液体像有生命般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留下道冰冷的痕迹。“你看它们在说话。”他突然笑起来,指着掌心的水痕,“这个说恨自己没贪够金银,那个说悔不该负了心上人……”

净明子敲响玉板,清越的声响在雾中荡开,那些躁动的灵魂突然安静了些,黑色的泪水也流得缓了。“是执念太深,困在此地不得超生。”他玉板上的纹路泛起白光,“可这苦海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掀起巨浪,墨色的海水拍在祥云船的屏障上,溅起的水珠落在甲板上,瞬间凝结成黑色的冰晶,上面竟浮现出人脸的形状,发出凄厉的尖啸。

“船要撑不住了!”正阳子将芭蕉扇舞得如车轮般,扇出的热风与黑雾碰撞,激起漫天火星,“这怨气比终南山的千年尸煞还重!”

通玄子倒骑在毛驴上,毛驴的四蹄不断踏动,在甲板上画出道八卦阵,暂时稳住了船身。“看那边!”他指着左前方,那里的黑雾最浓,隐约能看见株巨大的黑色莲蓬,莲蓬里的莲子竟都是颗颗跳动的心脏,“是那东西在吸噬怨气!”

逍遥子突然站起身,将花篮举过头顶。他的破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沾着朵不知何时挂上的蒲公英,此刻却眼神清亮,像藏着整片星空。“让我来试试。”

众人都有些惊讶,这苦海无边无际,连凝阳子的丹药都能蚀化,他那只装着野花野草的篮子能有什么用?

逍遥子却不管这些,指尖在花篮边缘轻轻敲了三下,嘴里哼起不成调的歌谣。那花篮突然发出柔和的白光,藤蔓编织的篮身渐渐变得透明,能看见里面的花草正在发光——薄荷的叶片上流转着清凉的绿光,野菊的花瓣泛着暖黄,连最不起眼的狗尾巴草都冒出细碎的银辉。

“收!”他猛地将花篮口对准海面。

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了:墨色的海水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道黑色的溪流,争先恐后地涌入花篮。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灵魂接触到花篮的白光,突然停止了哭嚎,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化作点点荧光,顺着水流一同汇入篮中。

“这……这怎么可能?”纯阳子的剑都差点脱手,他能感觉到那些怨气被吸入花篮后,并没有消失,而是在篮中被某种力量安抚着,渐渐变得平和。

逍遥子的额头上渗出冷汗,脸颊却涨得通红,显然催动花篮耗费了不少力气。“它们不是坏东西。”他喘着气解释,声音带着点吃力,“只是忘了回家的路。”他往花篮里扔了颗野果,篮身突然晃了晃,吸入海水的速度更快了。

逍遥子突然想起在楚州城见过的情景:逍遥子把自己的干粮分给乞丐,把救命的草药送给仇家,那时他以为这是疯癫,此刻才明白,这是种能容纳万物的道心。

黑雾渐渐稀薄,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海沟。那些被吸入花篮的灵魂在篮中化作颗颗晶莹的露珠,附着在花草上,让原本普通的植物都染上了灵性——薄荷的叶片上浮现出笑脸,野菊的花瓣上凝结着泪痕,却都带着种释然的平和。

“还有三分之一。”正阳子帮逍遥子擦掉脸上的汗,“撑不住就说一声,我们合力。”

逍遥子却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进花篮里。奇迹发生了:篮中的花草突然疯长,藤蔓顺着船舷蔓延开,像无数只温柔的手,将剩余的苦海海水揽入怀中。

当最后一滴墨色海水消失时,天空豁然开朗,正午的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海面上,反射出碎金般的光芒。原本的苦海处露出了黑色的礁石,礁石上竟长出了嫩绿的苔藓,在阳光下闪着水光。

“成了!”通玄子的毛驴兴奋地刨着蹄子,绕着逍遥子转了三圈。

逍遥子把花篮往怀里一抱,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他的脸颊依旧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这不算啥。”他嘿嘿一笑,突然将花篮微微倾斜。

众人只见无数光点从篮中飞出,起初像萤火虫般微弱,可飞到空中便化作了星辰,有的连成北斗,有的组成银河,瞬间点亮了刚刚放晴的天空。更神奇的是,那些星辰都在缓缓移动,组成条清晰的光带,直指海沟深处。

“这……这是把星辰装在了篮子里?”灵姑子捂住嘴,眼中满是惊叹。她能认出其中几颗星——那是掌管福寿的南极星,那是指引方向的北极星,还有颗散发着红光的,像是她在清溪村救过的那个婴儿的命星。

“不是装的。”逍遥子把花篮背回肩上,拍了拍里面的花草,“是它们自己想出来看看。”他指着光带的尽头,“那边有东西在召唤我们。”

祥云船顺着星光指引的方向行驶,越往海沟深处,水温越发冰冷,周围的礁石上开始出现奇怪的符号,与蓬莱渡口看到的神秘印记有些相似,却更加古老,带着股压抑的邪气。

“小心,前面有座宫殿。”纯阳子的剑突然发出鸣响,剑尖直指前方的黑暗。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海沟底部矗立着座巨大的宫殿,通体由黑色的水晶建成,尖顶直刺海面,在星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宫殿的大门足有十丈高,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这些符文像是活的,在水晶表面缓缓蠕动,组成一张张痛苦的脸。

“是上古魔神的封印。”凝阳子的铁拐插入海底,感应到下方传来的邪恶力量,“这宫殿是用万妖骨堆砌的,那些符文是用生灵的怨念绘制的。”他的脸色变得凝重,“里面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要古老得多。”

逍遥子突然指着大门上的符文:“你们看,这些符号在哭。”

众人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些扭曲的线条间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水晶门流下,在底部汇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出的不是他们的倒影,而是无数挣扎的灵魂。

“正阳子,你感应到的邪恶力量,就是从这里散发的?”净明子握紧玉板,随时准备敲响镇魂的音节。

正阳子点了点头,芭蕉扇上的火焰变得忽明忽暗:“比我感应到的还要强十倍。这东西至少沉睡了万年,不知为何会在此时苏醒。”他望着宫殿深处,那里漆黑一片,却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门是开着的,里面有东西在等我们。”

逍遥子突然把花篮往地上一放,篮中的花草纷纷探出头,藤蔓顺着水晶门往上爬,缠绕在那些扭曲的符文上。神奇的是,符文接触到藤蔓后,蠕动的速度渐渐变慢,痛苦的表情也变得平和。

“它们怕你的花篮。”纯阳子握紧剑柄,“看来这宫殿的邪力,正好被你的包容之道克制。”

凝阳子走到逍遥子身边,铁拐往地上一顿,激起圈金色的涟漪:“待会儿进去,你跟在我身后。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让花篮离开视线。”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道,是我们破局的关键。”

逍遥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花篮里摘了朵刚开的小雏菊,别在铁拐的龙头上。“给你戴朵花,凶巴巴的不好看。”

凝阳子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海沟里回荡,驱散了不少压抑的气氛。“好小子,等这事了了,我请你喝三天三夜的仙酒。”

其他仙人也都露出了笑容,刚才面对苦海时的紧张渐渐消散。他们望着那座神秘的宫殿,望着头顶由花篮星辰组成的光带,心中都生出股莫名的信心。

纯阳子率先跳下祥云船,纯阳剑在他手中发出清越的鸣响:“走吧,看看里面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灵姑子的荷花在掌心绽放,粉色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礁石;正阳子的芭蕉扇扇出暖风,吹散了周围的寒气;通玄子的毛驴驮着他,四蹄踏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净明子的玉板悬在胸前,随时准备发出镇魂的清响。

逍遥子最后一个跳下船,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花篮,里面的花草轻轻蹭着他的手腕,像是在为他加油。当他的脚落在黑色的水晶地面上时,花篮突然晃了晃,一朵小小的蒲公英从篮中飞出,飘过宫殿的大门,消失在黑暗深处。

“它在带路。”逍遥子笑起来,跟着蒲公英的方向走去。

八子的身影消失在宫殿大门后,只留下头顶的星辰依旧闪烁,组成条不灭的光带,仿佛在告诉世间万物:无论苦海多深,总有能容纳它的胸怀;无论黑暗多浓,总有星辰愿意为你照亮前路。而那只装着苦海与星辰的花篮,正随着它的主人,一步步走向这场宿命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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