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的秋雾总带着股陈腐的土腥气，把整片山坳泡得发黏。纯阳子站在古墓入口的断碑前，指尖抚过碑上模糊的“汉”字，指腹沾了层青灰色的粉末。他腰间的长剑“纯阳”正微微震颤，剑鞘上的云纹在雾中泛着淡金色的光——自从正阳子用丹火为这柄剑开了灵智，每当靠近邪祟，剑身便会发出龙吟般的轻鸣。
“第七个了。”他望着入口处散落的火把残骸，那些烧焦的木头上还缠着半片麻布，像是哪个探险者被拖入黑暗时挣扎留下的。三天前在洛阳城的茶馆，他听见茶客们议论纷纷，说邙山深处的汉墓闹鬼，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最后连官府派来的衙役都消失在墓道里，只留下满地带血的脚印。
剑鞘突然剧烈震动，纯阳子握紧剑柄，侧身躲进旁边的酸枣树丛。浓雾中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一个穿青布裙的女子提着竹篮走了过来，裙摆扫过带露的野草，留下串淡淡的莲香。她走到断碑前，从篮里取出三炷香，用指尖燃起，插在碑前的泥土里，动作虔诚得像在祭拜故人。
“灵姑子？”纯阳子从树后走出，剑鞘的震动渐渐平息。他认出这女子正是在江南荷塘与清玄子一同降伏莲妖的灵姑子，只是此刻她的竹篮里没装莲蓬，而是塞满了晒干的艾草和茱萸，叶片上还沾着细碎的朱砂。
灵姑子转过身，看到他时眼中闪过丝惊讶，随即露出温和的笑意：“纯阳道友？你也来探查古墓？”她指了指碑前的香，“这古墓怨气太重，烧炷香安抚下亡魂。”
纯阳子注意到她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晕，竹篮里的艾草正在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听闻此处有妖邪作祟，特来除妖。”他拔出长剑，剑尖指向墓口，“道友可知里面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不好说。”灵姑子拨开挡路的荆棘，露出墓口两侧的石雕，“你看这镇墓兽，本该是驱邪的，现在眼睛却泛着绿光，像是被妖气浸染了。”她指尖轻触石雕的眼睛，那里立刻渗出黑色的粘液，滴在地上冒出白烟，“是瘴气，能蚀骨腐心的那种。”
纯阳子的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剑身涌出金色的光流，将周围的雾气驱散了些。“正阳师父说过，至阳之力能克阴邪。”他剑尖在掌心划出血痕，将血珠抹在剑身上，金光顿时暴涨，“道友若不嫌弃，不如一同入内？”
灵姑子笑着点头，从篮里取出片巨大的荷叶，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个莲花符：“这荷叶能挡一时瘴气，你我分头警戒。”她将荷叶递给他，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中般缩回手，脸颊不约而同地泛起红晕。
墓道里比想象中更幽暗，只有纯阳子的剑光和灵姑子竹篮里透出的粉色光芒能照亮前路。墙壁上的壁画已经斑驳，能隐约看出车马出行的图案，只是那些人物的脸都扭曲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脚下的青砖松动湿滑，时不时能踢到些白骨，发出空洞的碰撞声。
“小心脚下。”灵姑子突然拉住纯阳子的衣袖，他低头一看，脚边竟是个深不见底的陷阱，里面隐约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这是积尸坑，汉代王侯下葬时会活埋奴隶殉葬。”她从篮里取出几粒莲子，往坑中一撒，莲子落地即长，瞬间抽出层层叠叠的莲叶，铺成座临时的浮桥，“顺着莲叶走，它们能感知危险。”
纯阳子踩在莲叶上，只觉脚下传来温润的力道，像是踩在云朵上。他忍不住回头望去，灵姑子正提着竹篮跟在后面，裙摆扫过莲叶时，叶片会轻轻向上卷曲，像是在为她托举。剑鞘的震动变得轻柔起来，像是在为这奇妙的景象低吟。
墓道尽头是间耳室，地上散落着些腐朽的木箱，里面的金银器早已被洗劫一空，只留下些破碎的陶俑。角落里蜷缩着个黑影，听到脚步声突然抽搐起来，发出嗬嗬的喘息。
“是人！”灵姑子快步上前，竹篮里的艾草立刻散发出浓烈的香气。那黑影缓缓抬起头，露出张布满血痕的脸，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白膜，嘴唇青紫，嘴角还挂着黑色的粘液。
“瘴气入体了。”纯阳子用剑鞘挑起块陶片，蘸了点黑影咳出的血，放在鼻尖闻了闻，“毒性已经蔓延到五脏六腑。”
灵姑子却从篮里取出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轻轻放在黑影胸口。莲花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突然绽放，粉色的花瓣层层包裹住他的身体，发出柔和的光芒。黑影的喘息渐渐平稳，脸上的青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眼睛里也恢复了些神采。
“还能说话吗？”灵姑子轻声问道，指尖在他眉心一点，引出缕黑色的雾气，被莲花吸了进去。
“石……石门……”黑影虚弱地吐出几个字，手指颤抖地指向耳室深处的通道，“他们……都在里面……”话音未落便晕了过去。
纯阳子用剑挑开通道口的蛛网，里面果然传来微弱的呼救声，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跟我来。”他提着剑率先走进去，金光在狭窄的通道里折射出晃动的光影。
通道尽头是间巨大的石室，中央停放着具鎏金棺椁，棺椁四周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正源源不断地渗出黑色的瘴气。石室门口立着道丈高的石门，上面的饕餮纹泛着绿光，十几个探险者正挤在门内，用衣物捂住口鼻，脸色苍白如纸，其中几个已经瘫倒在地，眼看就要不行了。
“是你们！”一个穿绸缎的公子认出了纯阳子，挣扎着扑到石门边，“快救救我们！这门打不开，瘴气越来越浓了！”
纯阳子举起剑，金光灌注剑身，朝着石门砍去。“铛”的一声脆响，剑刃撞在石门上，竟被弹了回来，石门上的饕餮纹反而亮起更刺眼的绿光，渗出的瘴气也变得更加浓郁。
“没用的！”另一个探险者哭喊道，“我们试过用炸药，都炸不开这门！”
灵姑子走到石门前，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符文。她的指尖刚触到石门，符文便像活过来般蠕动起来，在她手背上留下烫痕。“是血咒。”她倒吸口凉气，展示着手背上的印记，“这些符文是用活人血绘制的，与棺椁里的邪祟相连，越用蛮力反抗，它越坚固。”
石室里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有个孩童已经开始抽搐。纯阳子急得额头冒汗，剑身在手中剧烈震动，像是在催促他快点想办法。“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命！”
灵姑子却突然笑了，从篮里取出把莲子，往石门上撒去。莲子落在符文上，竟像生根般嵌了进去，冒出嫩绿的芽。“万物相生相克，血咒虽阴毒，却怕至纯的生机。”她闭上眼睛，双手按在石门上，掌心的粉色光芒越来越亮，“纯阳道友，用你的至阳之力助我一臂之力！”
纯阳子立刻会意，将剑尖抵在灵姑子的掌背，将体内的纯阳之力源源不断地输过去。金光与粉光在石门上交织成螺旋状的光流，那些黑色的符文在光流中痛苦地扭曲、消融，嵌在上面的莲子迅速生长，开出朵朵粉色的莲花，将整个石门都覆盖住了。
“就是现在！”灵姑子大喊一声，撤回双手。
纯阳子凝聚全身力气，将纯阳之力尽数灌注到剑中，朝着石门中央砍去。这一次，剑刃没再被弹回，而是像切豆腐般刺入石门，随着他手腕翻转，道丈长的裂痕出现在石门上，发出“咔嚓”的脆响。
“快出来！”纯阳子用剑撑开裂缝，灵姑子则在裂缝两侧种下莲叶，搭成临时的台阶。探险者们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从裂缝中钻出来，一离开石室便瘫倒在地，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穿绸缎的公子对着两人连连磕头，额头上的血都流到了地上。
“别谢了，快带他们离开。”纯阳子挥手说道，目光却投向石室深处的鎏金棺椁，剑鞘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这里的正主还没出来呢。”
灵姑子也面色凝重地看着那具棺椁，竹篮里的艾草已经全部竖了起来，叶片直指棺椁的方向。“是蜈蚣精。”她从篮里取出最后几片茱萸，“这棺椁里的尸体早就被它吃了，它借血咒吸收活人的精气修炼，现在怕是已经有千年道行。”
探险者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墓外跑。纯阳子和灵姑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它怕你的莲花净化之力。”纯阳子握紧剑柄，“我去引它出来，你趁机攻击它的七寸。”
灵姑子点头，将竹篮往地上一扣，篮中突然飞出无数片莲叶，在半空中织成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石室笼罩住。“我这莲叶网能困住它一时，你小心。”
纯阳子深吸一口气，提着剑走到棺椁前，剑尖在棺盖的锁扣上轻轻一点。只听“嗤”的一声，锁扣瞬间被融化，棺盖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里面传出窸窣的爬动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苏醒。
“出来吧！”纯阳子大喝一声，一剑劈开棺盖。
棺椁里喷出股浓郁的瘴气，里面裹着条水桶粗的蜈蚣，足有三丈长，外壳泛着黑红色的光泽，头上的复眼像两盏绿灯，嘴里吐出分叉的毒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找死！”蜈蚣精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虫子在摩擦翅膀，它猛地从棺椁里窜出来，巨大的身躯撞在莲叶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网上顿时冒出白烟。
纯阳子趁机绕到它身后，剑身上的金光暴涨，朝着它的尾部砍去。“铛”的一声，剑刃竟被它坚硬的外壳弹开，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
“它的壳太硬了！”纯阳子喊道，翻身躲过它扫来的尾部，却还是被带起的瘴气熏得一阵头晕。
灵姑子见状，双手合十，笼罩石室的莲叶网突然收缩，粉色的光芒将蜈蚣精紧紧包裹住。“用你的纯阳火！”她的声音带着吃力，“我能暂时困住它的行动！”
纯阳子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剑上。剑身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温度高得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纯阳剑法——焚天！”他大喝一声，人剑合一，化作道金色的流星，朝着蜈蚣精的头部刺去。
蜈蚣精发出愤怒的嘶鸣，试图用毒舌阻挡，却被金色的火焰烧得发出焦臭。就在剑尖即将刺入它复眼的瞬间，它突然猛地收缩身体，从莲叶网的缝隙中钻了出去，巨大的身躯撞破墓壁，往古墓深处逃去。
“别让它跑了！”灵姑子收起莲叶网，跟着纯阳子追了上去。
古墓深处是间更大的耳室，里面堆放着无数陪葬品，此刻都被蜈蚣精撞得粉碎。它正蜷缩在角落里，头部的外壳已经裂开，流出绿色的粘液，显然受了不轻的伤。
“它跑不了了。”纯阳子将剑横在胸前，火焰在剑身上跳跃，“它的七寸就在第三节甲壳那里，颜色比别的地方浅。”
灵姑子点点头，从袖中取出颗莲子，往空中一抛。莲子瞬间化作道粉色的光箭，带着莲花的清香，朝着蜈蚣精的七寸射去。
蜈蚣精察觉到危险，猛地喷出瘴气，试图阻挡光箭。纯阳子却早已绕到它侧面，一剑劈开瘴气，为光箭扫清了障碍。粉色光箭精准地射中它的七寸，蜈蚣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巨大的身躯开始剧烈抽搐，外壳寸寸碎裂，露出里面白色的肉，很快便化作滩脓水，只留下颗黑色的内丹，在地上滚动。
纯阳子捡起内丹，入手冰凉，还在微微跳动。“这东西留着是祸害。”他正想捏碎，却被灵姑子拦住了。
“别碎了。”她从篮里取出片荷叶，将内丹裹住，“这内丹虽然邪性，却蕴含着千年灵气，交给正阳道友或许能炼成解毒丹。”
纯阳子看着她小心翼翼包裹内丹的样子，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刚才在石室中，她的指尖触到他手背时的温度，此刻仿佛还留在皮肤上。
“多谢道友相助。”他收起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灵姑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整理着竹篮：“是道友的纯阳剑法厉害，我只是略尽绵力。”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篮里取出朵干莲花，“这个给你，遇到瘴气时点燃，能提神醒脑。”
纯阳子接过莲花，花瓣虽然干枯，却还留着淡淡的清香。他小心地将花别在腰间，剑鞘轻轻碰了碰花瓣，发出声愉悦的轻鸣。
两人并肩往墓外走，墓道里的瘴气已经被莲花的清香驱散，墙壁上的壁画在剑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那些扭曲的人脸仿佛也舒展开来，露出了平和的表情。
“听说通玄子和凝阳子在终南山发现了新的灵气异动。”灵姑子忽然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墓道里轻轻回荡，“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纯阳子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了速度，剑鞘上的云纹在前方投下晃动的光影：“好啊，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纯阳剑法又精进了多少。”
灵姑子笑着跟上他的脚步，竹篮里的艾草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新的旅程伴奏。墓外的阳光透过入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长长的光带，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纯阳子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又看了看腰间的干莲花，忽然觉得这邙山的秋雾，似乎也没那么冷了。而灵姑子指尖的粉色光晕，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色泽，像是在预示着，这段刚刚开始的同行之路，将会充满更多的默契与惊喜。
他们走出古墓时，外面的雾已经散去，邙山的轮廓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远处的村庄升起了炊烟，传来孩童的嬉笑声，与古墓里的阴森截然不同。纯阳子握紧了手中的剑，灵姑子整理好竹篮，两人相视一笑，朝着终南山的方向走去。剑与莲的气息在他们之间交织，形成种奇妙的和谐，为这即将到来的新冒险，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