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诏令
平日执戟巡逻在这些深宅大院周围的士卒,目光也不敢仰视那些锦衣玉食的命官大人,今天晚上他们却高举着火把,用碗口大小的拳头,擂鼓般敲打着那些襄漆的大门,高声呼喊:“开门,开门,始皇帝火急御诏,收焚惑乱古今的诗书、百家语简策!”
“皇帝诏令,有敢藏匿,抗缴诗书简策者,发配巡边。”
火把的光亮在黑夜中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从咸阳宫一直延伸到城中的每一条街巷。士兵们的脚步声整齐而沉重,像是命运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读书人的心头。
人称秦始皇为人豺声虎心,暴戾寡恩。只要稍一逆了龙鳞,任你朝处庙堂之高,夕亦当为阶下之囚。因此,只要听到诏书,即便是一品上卿也要吓得浑身颤抖,更何况还有惊为天人的严法,谁敢迟延抗拒?一个个慌忙起身开门,老老实实迎候搜查,交出多年珍藏、难以割舍的诗书简策。
在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内,白发苍苍的老儒生紧紧抱住怀中的竹简,那是他毕生整理的《尚书》注释。门外,士兵的砸门声越来越急。
“大人,求您了,这些典籍是先贤智慧的结晶啊!”儒生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哀求着闯进来的军官。军官面无表情,一把夺过他怀中的竹简:“奉始皇帝诏令,收缴天下诗书,违者发配边疆!”
竹简被粗暴地扔进院外的牛车中,与无数其他典籍混在一起。儒生瘫坐在地,眼睁睁看着自己毕生心血被夺走,眼中满是绝望。
第二十二章归心似箭
然而,禁卫军官和士卒彻夜出动,不只是收缴一车车的诗书,也用木枷铁锁拘捕了无数或为百家学说,或敢于非议朝政的读书人。捕人名单数月前便由李斯秘密拟就了,并交于始皇帝御日审定。
白天,皇都禁卫士卒们已按名单预先拟定好了,入夜手到擒拿,并无走漏。街面上驰过一车车满载的诗书筒策,响起殷殷如雷的车轮声,其中也夹杂着那当啷的镣铐声,以及带镣行走的脚步声。
咸阳城东,一队囚犯被铁链锁着,踉跄前行。其中一位中年儒生突然停下脚步,仰天长叹:“暴政必亡!如此焚书坑儒,秦之江山岂能长久?”
话音未落,一名士兵举起长戟,狠狠击打在他的背上。儒生闷哼一声跪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渗出,却仍倔强地抬起头:“尔等今日助纣为虐,他日必遭天谴!”
“闭嘴!再敢妄言,就地正法!”军官厉声呵斥着,另一名士兵重又举起长戟,狠狠击打在他的背上。街市上只留下一串串烦躁的狂喝声。
扶苏归心似箭,向着咸阳,星夜急驰。在熹微的晨光中,黑旋风踏着繁霜,驰近咸阳京城。还在渭河南岸,扶苏远远地便从马上望见了咸阳宫前焚书的大火照亮了四近的地方,腾起的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如同一条黑龙盘旋在咸阳上空,遮蔽了初升的朝阳。
扶苏的心沉了下去,猛着一鞭,黑旋风一声长嘶,腾起四只火云蹄,迅急驰过渭桥,驰过南街,驰过中街;转瞬间,耸立在咸阳北阪高亢的十八里原上,巍峨壮丽的咸阳宫已遥遥可望了。
第二十三章惊愕
越接近咸阳宫,景象越是触目惊心。街道两旁堆满了等待焚烧的竹简、木牍和帛书,士兵们正一车车地将它们运往宫前的广场。扶苏甚至看到几个熟悉的学者被铁链锁着,面容憔悴地被押往大牢。
“停下!”扶苏勒住马缰,拦住一队押送囚犯的士兵,“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为首的军官认出是长公子扶苏,连忙行礼:“回公子,这些都是抗旨不交诗书,或非议朝政的儒生,按陛下诏令扣押审问。”
扶苏看向那些囚犯,其中一位年迈的学者抬起头,眼中满是悲愤:“公子,放过这些典籍吧!它们是无辜的啊!”
扶苏心如刀绞,却只能咬牙继续策马前行。他必须面见父皇,这是唯一可能改变现状的机会。
咸阳宫前的广场上,那焚书的大火高达数丈,宛如一头贪婪的巨兽在寻衅作恶,熊熊火焰跳跃着越烧越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越往前走,那火光越来越刺眼,那浓烟越来越呛鼻,那灼人的热浪一阵阵袭来,虽在寒冬,相隔里许,也炙人肌肤。
黑旋风驰上十八里远的高坡,来到咸阳宫前。扶苏跳下骏马,习惯性地想要将马缰绳系在咸阳宫前的十二铜人身上,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愕不已。
宫前广场中心是焚烧诗书简策的火焰山,而广场旁矗立的那十二个数丈高的铜人本是威严矗立,如今身上却满系着扛枷带镣的儒服书生,已经没有栓马的地方了。
这些人挨挨挤挤黑压压一片:其间有位尊名显的公卿,也有一些公卿门下的清客、幕僚以及游京学子......但更多的是朝中侍从和郎官。
第二十四章疑惑
他们或惊恐、或悲愤、或绝望,眼神中满是对这场无妄之灾的不解与哀怨。扶苏的心一阵颤悚,他想,父皇听了李斯之言,最初的意思不过是烧诗书、禁私学,欲使天下人以官吏为师,以律令为书,从此无邪思,无妄言,无非议,可辨别黑白、判断是非对错,以此来统一思想、端正态度;可如今,为何会演变到诛杀这些无辜书生的地步?
这与父皇的初衷背道而驰,难道是李斯的怂恿,还是另有情况?扶苏满心的疑惑与悲愤。他随手将缰绳扔给身旁的一个侍卫,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履,从兵器铸成的十二个高大威严的铜人面前,缓缓走过。
每一步都似踏在了书生们的悲鸣声上,每一步都让他心如刀绞。
那些被绑在铜人上的书生,有的已因高温而晕厥,有的还在拼命挣扎,试图挣脱这无情的束缚。扶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他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曾经在朝堂上与他探讨学问的侍从,那是曾在街头巷尾与他切磋诗文的学子,如今却都陷入了这等悲惨境地。
“扶苏公子,救救我们!”一声微弱的呼喊传入扶苏耳中,他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的书生,满身尘土与血迹,却仍倔强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祈求。扶苏心中一震,他多么希望能有力量拯救这些无辜之人,可他却深知自己势单力薄,在这强大的权与谋面前,他能做的似乎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