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接过三张锦绸地契,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中,旋即牢牢锁上。
盒子里放了灵石、地契、文书,还有云氏的嫁妆,都是沈家最值钱的宝贝。
再将木盒的钥匙放在装满一家人衣服的木箱底部,云氏长舒了口气,走出卧房。
堂屋内,沈重岳和沈重钧坐在木桌边上,一边喝茶一边随意地聊着。
“这么说,玄阳三郡外面魔灾很严重啊。”
沈重钧点点头,几天不见的他憔悴了许多:“这次我和王悲奉宗门律令前往清水郡北方处理魔祸屠村之事,和魔修交了手。再过几个月,难民会更多。”
沈重岳轻叹一声:“恐怕正是因为魔灾,玄阳宗才将青灵草的税率提高、兑率下调。”
沈重钧一怔,略有意外道:“这么快就执行了么?我离开宗门之前还听到庶务殿长老们因为这条律令吵得不可开交,没想到短短几日就全面推行了。”
“不过,”二叔话锋一转,“魔灾只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因为前不久副宗主闭死关,换上来一个有点激进的少壮派,想要励精图治,奋六世之余烈。”
“前一任副宗主喜好无为而治,玄阳宗几十百来年也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沈重岳唏嘘道,“这下上来一个激进派,大跨步,倒是苦了那些百姓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连第一把火都还算不上,”沈重钧摇摇头,“下一步恐怕要大幅度减少凡人家族。因为魔灾家破人亡的世家也不少,那些有资质的散修都是玄阳宗拉拢的对象。等到他们在玄阳三郡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激进派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么来看,青露花重蹈青灵草的覆辙,恐怕过不了几年。”沈砚川插了一嘴道。
“三年吧,青露花还能保三年不愁,”沈重钧预估了一下,旋即想起什么,问道,“你们当真将那三亩被糟蹋的青露花修补好了?灵植液还有这般功效?”
沈砚川和沈重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告诉你二叔吧,”沈重岳道,“他终究要知道的。”
沈重钧一挑眉,左右各瞟两眼:“你爷俩在打什么哑谜呢?”
沈砚川示意二叔将脑袋凑过来,迟疑片刻,他还是照做。
一根手指点上沈重钧眉心,一点青光坠入他的识海。
半晌后,沈重钧悠悠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刚想开口,便被打断。
“嘘。”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父子二人一脸严肃,逼得他把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又过了几息,沈重钧将心情平复,这才道:“失态了。”
沈砚川道:“那日周焕问起来历,我也只能假托二叔你的名,把灵花苏生水甩到你的头上。回去以后,你恐怕要经历一番盘问。”
“这事怪我,”沈重钧懊恼道,“那日从宗门出来前,我急昏了头,问了好几个灵植师,把这事儿传了出去,连庶务殿执事都知道了。”
“现在后悔无益,我们得想一个说辞,不要让有心人怀疑到我们头上。”沈砚川思考着措辞,“不若继续假托古籍,藏经阁书海茫茫,量那些灵植师再博学,总有几本没看过的。”
沈重钧顺着他的点子想下去,不过片刻便否了:“不太可行,灵植殿的李老博闻广记、学问无垠,若是这般回答,他一定会钻进藏经阁把那本书找出来的。”
沉默半晌,沈重钧又想了个法子:“不若便让魔灾来做这平账仙人,玄阳宗决计查不到玄阳三郡外面去。”
“二叔你打算怎么说?”
“这灵花苏生水的配方是从魔道贼子手中所获,特地带给你们试一试,机缘巧合下救了那三亩的青露花?”
沈砚川食指敲着桌子:“魔灾确是不会被玄阳宗查到,可出宗回宗和执事来收税的时间对不上,就算千方百计赖过去了,王悲那里,恐怕也过不去。”
沈重岳眯了眯眼,顿觉棘手。这个思路解决了前者的漏洞,但又冒出来更多的空隙,得不偿失。
他感慨道:“真是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啊。”
叔侄二人又提了几个想法出来,无一例外都被否了,气氛一度陷入焦灼和胶着。
“我有一个主意。”许久没说话的沈重岳开口了。
在叔侄二人期待的目光中,他说出两个字:
“沈家。”
“沈家?”
“沈家……”
沈砚川细细咀嚼这个词,倏然灵光一闪,豁然开朗。
“不是渠水的沈家,是清水郡外面那个沈家!”
沈重钧一脸复杂,五味杂陈:“哥……”
他是了解自己这个长兄的,宁愿隐姓埋名一辈子,也不想再跟那个沈家扯上联系。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沈重岳一脸平静,仿佛那些伤痛早已被忘记,“那个沈家也有灵植传承,最开始便是灵植起家。用他们当做借口,是再合适不过了。”
“的确,”沈砚川微微颔首,“一句家族传承,就能打消追溯来源的念头;几个郡县的距离,就能抹平对账的想法。”
“事到如今,”沈重钧轻轻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不再有异议,细细商量着口风。
半个时辰后,日行中天,两道身影出现在沈家小院的门口。
“沈重钧,还不走么?”
王悲大声喝道。
沈砚川和沈重岳齐齐看向沈重钧,神情肃穆:“保重。”
沈重钧点点头,站起身推门而出。
王喜站在王悲身后,百无聊赖,东张西望。沈重钧看在眼底,暗自感慨。
玄阳宗对炼气士的亲族并没有优待,想要将其接到宗门内一起生活的话需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即便是沈重钧也没有起过要将沈重岳一家子全都带进玄阳宗的想法。
其一是沈重岳一家子太多了,以人头论的话代价已经夸张到沈重钧完全承受不起;其二是沈重岳也并没有这个想法,多大的脚穿多大的鞋,一家子胎息及胎息以下,进了玄阳宗也是最低阶层,受人欺辱。
王悲便是奋斗了这么多年,凑够了灵石,才能将王喜带进去。扪心自问,很多人都并不愿意。
“兄弟情深。”他在心中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