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山，虚白洞中天光如水，清澈通明仿佛能洗涤山石。
时有清泉滴落，其声泠泠，与此间天光交相生辉。
在此间，云开真人缓步走出了洞中玉楼，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极为不好。
那暗中伤人的老怪下手实在是太重了，近乎是断了他这师弟的道途。
经此一遭，本就渺茫的元婴更加是不可能了。
眼下他只能借助洞府灵脉之力，暂保住师弟一命。
除非是他师尊九鼎真君出手，以元婴灵韵为其蕴养那近乎破碎的金丹，少说也得花上十二年之久，方能使之重得圆满。
出手之人之所以留了师弟一命，是将这艰难抉择摆在师尊老人家面前，要他眼睁睁看着弟子再无半点前程，还是仍要插手赵国之事？
而此刻，云开真人那已遍布天上地下方圆五百里地的神识，本是为了防备来犯之敌，也顺带将田有汉与陆云风两位弟子的交谈悉数收于耳中。
一听到陆云风那声‘回不了头了’，在霎那间，云开真人便察觉到了在离地七万余丈处的高空中，隐生一丝轻微气息波动。
“尔等心如铁石之辈，也会因小辈只言片语而心生感慨吗？可想起了自己以往风采，顿觉如今面目可憎？”云开真人冷笑了一声。
随着话音一落，隐匿在此地的那不知名的元婴老怪，转眼便消失无踪。
“看来你这老家伙也知以大欺小，着实是下作羞耻，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云开真人自言自语道。
言语间，他以神识将其原本所在之处，又悉数扫视了一遍，一无所得。
见此，云开真人轻叹了一声：“东正阳洲乃为我人族运道所庇护，外族之辈纵是元婴若来，也难以不露丝毫气息。来者能不留半点痕迹，十有八九是人族修士了，也不知是本土，还是海外来客？”
若是本土元婴，那只有魏、韩、齐三国出身的元婴修士，满打满算不过五人而已。
至于海外的人族元婴，那也不过只有四位。
在这九人当中，定是有其中一位出手重伤他师弟，几近断了人族将来有望元婴的后辈，着实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要是那些异族知晓了此事，定会欣然饮上一大白。
一想到这里，这些老怪之中已经有人撕碎了底线，打破了彼此间的默契，云开真人又有些忧虑。
转而传音于田有汉与陆云风两位弟子，交代了一声：“有汉、凡儿，你们的心意为师明了，可往后可别这般莽撞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能掺和得了的，千万要谨言慎行。”
闻言，山脚下的田有汉与陆云风两人，当即收声。
而后彼此对视了一眼，朝着月明山方向拱手一拜，齐声：“弟子谨遵师命！”
过了数息后，耳边没有再传来师尊的声音，两人这才缓缓起身。
田有汉一把搂住陆云风，笑道：“师弟，你还真是够义气，有事你真上啊！走，我们去喝一杯。”
陆云风神色凝重，微微抬头看着那苍莽天色，没有回话。
见此，田有汉缓声说道：“师叔应不至于丢了性命，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多想无益，想开一些。”
“大师兄，这些年来我不曾多关注外界之事，如今看来不只是赵国乱成一团，其他宗门也差不了多少，风雨将来啊！”陆云风轻叹了一声。
刚才这位大师兄也好，还是他也罢，两人其实都多少猜测到了追杀青阳师叔的老怪，应还在关注着这里的动静，冷眼看着师尊云开真人的一举一动。
而这些年来的相处，他们两人没有事先商量，便极为默契地通过言语，去勾引诱使那藏匿在暗中的老家伙。
只需要对方心生些许波动，想必师尊就能有所察觉。
一听到了师尊传音，他们两人便知此举果不其然达成了目的。
可是这也仅是他们所能做的事情了，为了青阳师叔，寥尽身为师侄的孝心。
田有汉带着陆云风回到了自己小院中，两人围着石桌对坐，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闷酒。
不发一言中，地上横七倒八的多了一堆的酒坛子。
许久之后，田有汉举杯道：“老六，今日你很是不错。以往师兄觉得你从骨子里便是个自私自利之辈，却不料是看岔了眼。今儿师兄向你赔罪了！”
“师兄说笑了，师弟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哪晓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陆云风缓声说道。
闻言，田有汉轻笑了一声，“那师兄权当你先前所说，尽皆是肺腑之言了，如此更加难得！”
或是酒喝了多了，他沉声道：“你年纪还小，思虑不应如此之重，更何况你还是剑修，更应逍遥洒脱。性命不合，剑心不明，那剑可就不利了，还不如破铁一片！”
“我等修行之辈，所修不过性与命。你莫看那些老家伙修行到了元婴期，可如今眼见寿元将尽，生死之间心生恐惧，终是破了道行，落了下乘。这等人就算了得了长生，也不过是守尸之鬼罢了。”
话音一落，田有汉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待吐了一口浊气后，将酒杯狠狠地往地上一砸，忍不住怒骂了一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点道理连我这个小辈都明白，那些老家伙枉活了千余载，难道还看不明白，再这样子斗下去，非得搞得东正阳洲陆沉，再起妖祸不成？”
“死再多人，也终究不过是个数字罢了，扰动不了他们半点心绪。只要能达成目的，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值得。虽说尽取云苍宗与赵国皇室两千年积累，这些老家伙多半也不能再进一步，可万一呢？”陆云风眼眸低垂，轻叹了一声。
田有汉嗤笑道：“性为命根，命为性蒂，我等修行须得明心见性，保任于此态再之上，即为性功。那些老家伙如今这般不择手段，莫说本性自觉了，早已是灵觉蒙昧顽愚。徒养后天血气之命，不知先天虚无之性，终究是徒劳。”
言及于此，他猛然盯着陆云风，咬牙道：“老六，往后……来日为兄若也成了这般不人不鬼之辈，记得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