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阳真人最后那一声怨毒的呐喊,并未在玄曲真君心中泛起半点涟漪。
云苍峰上,他又是独自一人,神色平静地望着那漫天霞彩,目穷极远处,伸出手来,似要将其抓在手心里。
不过最后无奈地放下了手,用着怒其不争的语气:“陆炎啊,你这家伙若是争气一些,为兄也不会困在这一方狭小牢笼中了。不知宗门何时能再出个元婴,好接过我肩上的担子?”
随着一声深叹,声音消散在风中。
……
……
而此刻在青山上的陆云风,正打量着数十里外的‘山丹谷’。
忽然间,他眉头微皱了下,并未转过身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不该来的。”
话音刚落,陆云昶从土石之中遁出,轻掸了下身上没有的尘土,看着这个已十分陌生的族弟。
“可我还是来了!”陆云昶的声音平静。
陆云风终于转过身来,看向了对方。他的目光很是温和,脸上露出笑来,“我倒是小觑你了。”
言语间,他不急不缓地朝前走去。
当要擦身而过时,陆云风微瞥了一眼:“十六年来,你我相见不过三面,今日又是如何能认得出我来?”
自从逃离云梦雷泽的大半年来,他从炼气后期突破到了筑基,手上又沾染了那么多条人命,身上不免多添些煞气。
一身的气息,早已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除非是极为相熟之辈,不然难以一眼就认得出来。
“延武房的信物。我身为主脉承继人,自有其追踪手段。”陆云昶轻道了一声。
闻言,陆云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看似寻常普通的储物袋来,轻掂了掂:“原来如此,看来此物也留不得了。”
言及于此,他轻踏了下,脚下的土石就裂开了一道不过三尺来长的裂缝,可深不见底。
陆云风随手将这储物袋丢入其中,深埋在山腹中数百丈深处,这一条裂缝又随即恢复如初。
做完此事,他神色平静地问道:“与你同行的两人呢?”
此行所来的另外两人,其中那个较为年轻的是筑基初期,而另一个较为年长的中年模样男子至少是筑基中期修士。
要是三人围杀,陆云风自问没有把握能安然离去。
“你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放心,此次是我借口避着两位师兄,独自前来见你。”陆云昶冷声说道。
闻言,陆云风满意地点了下头,朝前迈步而去。
在其身后的陆云昶眉头紧皱,手中蓦然凭空多出了一柄长剑,指着陆云风,沉声问道:“为何?”
陆云风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长剑,轻笑了一声,不解反问:“为何?”
“为何背宗弃族当了逃兵?你可知若是东窗事发,那我们阳朔陆氏数百年名誉扫地,威信扫地!”陆云昶目光锐利,似寒冬腊月的冰霜。
“暴露了就暴露了,有什么大不了?你说我们陆家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至于名誉,待我归来,自有大儒为我辩经。”陆云风曲指轻弹身前的长剑。
而后悠悠笑道:“你以为此事族长不知,族中长辈不知?他们不过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巧舌如簧,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陆云昶语气冷漠。
“喜生厌死,不正是天性如此?”陆云风轻摇了下头。
“随我回去,向宗门负荆请罪,以你的天资,或能免于一死。”陆云昶将长剑一横,架在了陆云风脖颈上,剑锋划过,渗出了一缕血丝。
在前往云梦雷泽的战船上,当时这个堂弟不过是炼气中期。
如今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对方就已经突破到了筑基初期,这一身的法力气息纯粹到不像是刚突破的样子,论法力的渊厚程度,甚至不弱于成为筑基修士好几年的自己!
而这位堂弟满打满算到现在还不足十八岁,论修为精进速度甚至超过了他所见的好几个宗门亲传。
只不过他不明白,在此之前陆云风为何要如此蛰伏,难不成只为了有朝一日离开宗门,彻底脱离家族?
要是早一点展露自身天资,家族与宗门定然倾尽一切培养。
“本是同根生,何必相煎熬!堂兄,莫要相逼迫。”陆云风力两指搭在了剑锋上,目光冷漠地看着对方。
“家族待你不好?”陆云昶不解道。
“祖父关怀甚厚,其他人也没有故意刁难。”陆云风缓声说道。
“那可是宗门苛责于你了?还是在云梦雷泽时受了委屈?”陆云昶追问。
“我不过是一无名小卒,还没有资格受宗门苛责。至于委屈,也无从谈起。只不过良禽择木,在云苍宗中毫无前途,我又何必死守着不放?”
看着眼前这个死心眼的堂兄,不知宗门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水,陆云风颇为无奈。
继而问道:“难道伯阳真人那一脚还踢不醒你?那可是奔着取我等性命来的,那次我等之所以能活下来,只怕是暗中另有真人相庇佑。可这般好运多半没有下一次了。”
闻言,陆云昶也回想起初至云梦雷泽便遭遇伏杀的事情,但仍强撑着说道:“那不过是无心之举。何况如今伯阳贼子已被宗门所擒拿,不日即将问斩,你还担心什么?”
“我的好堂兄啊,就算老祖不为难我们陆家,可其他人呢?只要我们陆家还死守着阳朔山不走,那他们是不会放弃的。”陆云风像是在看着蠢物一般看着对方。
见状,陆云昶血气上涌,恼怒道:“宗门自有规矩在此,就算他们身为金丹真人,胆敢同门相残?”
不同道不相为谋,陆云风不知对方到底是不是故意装糊涂,但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
他一晃身,人已在数丈之外,以指抹了下脖颈上的血迹,缓声说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下次再刀剑相向,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言罢,陆云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他轻点了下地,身形腾空而起,立身在了树冠之上,以法力轻身相托,凌空而渡,朝着数十里外的山丹谷飞去。
只不过在脱离了对方视线后,陆云风并没有进入山丹谷,而是在山林中穿行,逃命一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丝毫没有先前从容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