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寒:残阳录 第1章 断愁酒馆

作者:雾里残阳 分类:修真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4:01
最新网址:www.biqumu.com

雨下了三天

不是那种泼洒的暴雨,是缠人的冷雨,像蛛丝,粘在人身上,渗到骨头里。

青石镇东头,就剩“断愁酒馆”还开着。门板是旧的松木,裂了三道缝,门轴上的油早干了,风一吹,“吱呀”响,像老人咳嗽。

傍晚时,门又响了。

进来个穿黑衫的人。

衫角滴着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坑里很快积了水,映着他的影子,晃了晃,碎了。他手里攥着块玉牌,巴掌大,裂了三道纹,像被人硬生生掰过,玉上刻着“天衍”二字,颜色深褐,像用血描过,干了,结在裂纹里。

酒馆里没几个人。

靠门的桌前,一个醉汉趴在桌上,嘴里嘟囔着什么,酒壶倒在旁边,酒顺着桌腿流,在地上积了一滩,腥气混着雨气,有点冲。

柜台后,沈清寒在擦杯子。

杯子是铜的,擦拭得发暗,杯口有个小缺口——十年前留下的,当时他师父用这杯子给过他一碗酒,说“清寒,练剑要沉心,像这酒,冷了才够劲”。他擦得慢,手指白净,指节不粗,不像练过剑的人,倒像个常年握笔的书生。布巾是半旧的蓝布,边角磨出了毛。

黑衫人走到柜台前,停下。

他没坐,腰杆挺得直,只是肩膀有点塌,像扛着什么重东西。腰间露出半柄刀,刀鞘锈了,刀柄缠的布也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木头,发黑。

“要酒?”沈清寒的声音不高,像雨打在布上,软,但有底。

黑衫人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磨过砂石:“要找个人。”

沈清寒擦杯子的手顿了顿。

布巾裹着杯身,停在半空。他没抬头,眼尾扫过黑衫人手里的玉牌,那道最深的裂纹,像条小蛇,缠在“天”字上。

“找谁?”

“找十年前‘天衍阁灭门’里,活下来的那个。”

这句话说完,酒馆里突然静了。

醉汉的嘟囔声停了,只有雨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嗒、嗒、嗒”,响得像刀落地,一下下,扎在耳朵里。

沈清寒终于抬头。

他的眼睛很亮,却冷,像结了冰的湖。他看着黑衫人的脸,黑衫人的脸膛黑,颧骨高,左眉上有一道疤,从眉梢划到太阳穴,结了白痂,应该是新伤。

“你找他做什么?”沈清寒问。

黑衫人笑了笑,笑的时候,嘴角扯到疤,疼得皱了皱眉。“找他要个东西。”

“什么东西?”

“《残阳诀》。”

沈清寒的手指紧了紧,布巾在铜杯上蹭出一道痕。他没再问,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个酒坛,坛口封着红布,布上有个“清”字,是他自己写的。他倒了一杯酒,推到黑衫人面前。

酒是冷的,杯壁很快凝了水珠,顺着杯身流,滴在柜台上,像眼泪。

“这酒叫‘断愁’,”沈清寒说,“喝了,能忘点事。”

黑衫人拿起酒杯,没喝,凑到鼻尖闻了闻。他的鼻子动了动,突然说:“这酒像十年前天衍阁后山的泉水,冷得扎心。”

沈清寒没接话。他把布巾叠好,放在柜台一角,布巾下面,压着一张纸,纸角发黄,上面画着个简单的阁楼,是天衍阁的样子。

黑衫人喝了口酒。

酒刚进喉咙,他突然咳了起来,咳得身子发颤,手按在胸口,指节发白。咳完,他抹了抹嘴,指头上沾了点血,他没在意,随手擦在黑衫上,留下个暗红的印子。

“我找了他十年,”黑衫人说,声音比刚才更哑,“从江南找到塞北,从城里找到山里,就剩这青石镇了。”

沈清寒看着他,没说话。

窗外,雨突然密了点。一道黑影从窗纸外闪过,很快,像阵风。沈清寒瞥了一眼,没动,只是给黑衫人又添了点酒。

“你认识他?”黑衫人问。

沈清寒的指尖碰了碰杯沿的缺口,沉默了一会儿,说:“认识的人,十年前就死光了。”

黑衫人攥紧了玉牌,指节捏得发白,裂纹里的褐色,好像更艳了。“不可能,”他说,“天衍阁还有人活着,我见过他的剑——半截的,刃上刻着‘残阳’。”

沈清寒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没抬头,目光落在柜台下的暗格上。暗格里,放着柄断剑,剑鞘是黑的,磨得发亮,剑身只留半截,刃上的“残阳”二字,刻得深,有几道划痕,是十年前跟人拼杀时留下的。剑旁边,放着块帕子,青布的,上面绣着“天衍”二字,线是白的,已经褪了色,是他师父的帕子。

“你看错了,”沈清寒说,“世上哪有什么半截剑。”

黑衫人没说话。他喝光了杯里的酒,把杯子放在柜台上,“咚”的一声,不轻不重。他转身,往门口走,黑衫扫过桌角,带倒了那个空酒壶,“哐当”响,醉汉被惊醒,骂了一句,又趴在桌上睡了。

走到门口,黑衫人停住了。

他没回头,声音飘过来,像雨丝:“要是你见到他,跟他说,影楼的人,快找来了。”

门“吱呀”一声,他走了出去,黑衫很快消失在雨里,只有那道背影,在雨幕里晃了晃,没了。

沈清寒坐在柜台后,没动。

他看着门口,雨还下着,青石板上的水洼,映着酒馆的灯,晃了晃,灭了——灯油烧完了。他摸出火折子,吹亮,重新点上灯。灯光昏黄,照在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藏着点东西,像火星,快灭了。

他拿起黑衫人用过的杯子,擦了擦。擦到杯口的缺口时,他的动作慢了。

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天衍阁的阁楼塌了,火在烧,烟裹着雨,呛得人喘不过气。他师父拿着这把断剑,挡在他前面,后背被人捅了一剑,血顺着剑身流,滴在他的手上,烫得像火。师父说“清寒,跑,带着《残阳诀》跑,别回头”,他跑了,没回头,直到跑到青石镇,开了这家酒馆,叫“断愁”。

断得了愁吗?

他拿起那杯没喝完的酒,喝了一口。冷酒滑过喉咙,像刀,扎得疼。

窗外,雨还在砸青石板,“嗒、嗒、嗒”。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吱呀”响了。

这次,进来的不是人,是风,裹着雨,还有股腥气——像血的味道。

沈清寒抬头,看向门口。

没人。

只有风,吹得灯晃了晃,墙上的影子,也晃了晃,像个鬼。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

雨幕里,老槐树下,有个黑影,趴在地上。

是那个黑衫人。

沈清寒走过去,蹲下身。

黑衫人的眼睛圆睁着,里面映着槐树叶的影子,没了神。他手里还攥着那块玉牌,“天衍”二字,在雨里,像活了一样。他的心口,插着根细针,细得像头发,针尾刻着个“影”字,泛着青黑,沾着点黑雾,一碰到雨,就散了,没了痕迹。

沈清寒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根针。

凉的。

他知道这针,也知道那黑雾——噬魂雾。修仙者沾了,魂魄会化灰,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十年前,他师父,就是死在这针下。

他抬头,看向酒馆的檐角。

檐角上,站着个女人。

穿红裙,裙角没沾雨,像团火,烧在灰沉沉的雨里。她手里转着个银铃,铃身是白的,泛着冷光,转的时候,没声音,直到她停了手,“叮”的一声,脆得像冰裂。

“沈老板,”女人的声音,像浸了酒,软,但带着刺,“藏了十年,累吗?”

沈清寒没说话。

他站起身,转身走回酒馆。柜台后,他打开暗格,摸出那柄断剑。

剑鞘是黑的,握在手里,温的——十年了,他天天摸,摸得有了温度。剑身半截,刃上的“残阳”二字,在灯光下,泛着点红,像血。

他握着剑,转身。

女人已经从檐角下来了,站在酒馆中央,红裙扫过地面,没沾一点灰。她看着沈清寒手里的断剑,银铃又转了起来,这次,声音响了点,带着冷意。

“残阳剑,”女人说,“果然在你这。”

沈清寒看着她,眼睛里的冰,好像化了点,露出里面的火星。

“你是谁?”他问。

女人笑了笑,笑的时候,眼角弯了弯,却没暖意。她举起银铃,晃了晃,“叮”的一声,雨好像停了一瞬。

“苏晚。”她说,“影楼的人。”

雨又下了起来。

砸在青石板上,“嗒、嗒、嗒”,像在数着什么。

沈清寒握着断剑,没动。

苏晚看着他,银铃在手里转着,声音脆,却压不住雨的声音,也压不住他心里的那点火星——十年了,终于有人来找他了。

不是为了酒,是为了天衍阁,为了残阳剑,为了十年前的那场血。

他的手指,在剑柄上紧了紧。

刃上的“残阳”二字,好像更红了。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