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霍雨浩被那从文字中溢出的绝望所震惊，想要打开仔细阅读全部内容之际，那满纸癫狂的、仿佛用血泪书写的“不要去”竟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般骤然消失，仿佛刚才那绝望的呐喊只是他精神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紧接着，那熟悉而冰冷的、仿佛来自未来坟墓的“自述”口吻，再次一板一眼地浮现出来，覆盖了整张皮纸：
【我叫霍雨浩，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史莱克学院是全大陆最顶级的魂师学院，汇聚了整片斗罗大陆最强大的魂师与资源，底蕴深厚，人脉广博。在我未曾展露天赋前，旧大陆之上，也唯有这座超然的学院，有可能无惧白虎公爵府的威势，愿意给予我庇护与成长的空间。除了远走海外日月帝国，确实不会有更合适我的容身之所。但以我当前区区一环的实力与近乎枯竭的资源，根本不可能孤身一人穿越新旧大陆之间烽火连天的战线。】
【而以前的我想要获得加入史莱克学院的门票，除了借助唐门那仅存的特荐名额，别无他法。】
【所以我最终还是跟唐雅与贝贝一道去了史莱克城。】
【小心你的同班同学王冬，未来的他很可怕……我是因他而被杀死的，所以必须提前杀死王冬，不然我的未来一定会死。记住杀死王冬。】
【我入学之后的班主任是周漪，他并无多少教学天赋，不过他的丈夫是位八级魂导师，魂导器很适合暂时无法直接作战的我，所以还要给他留一个好印象。另外要关注一个叫王言的教师，他的家族传承自万年前的武魂殿，收藏典籍丰富，掌握许多秘闻，可以帮助我弥补因为出身卑微而欠缺的理论知识。】
【某年六月二十日，我在参加新生赛的时候，会碰到我的仇人之一戴华斌。彼时他的实力会暂时凌驾于我之上，但是他只是个过客，无足轻重，不必在其身上耗费过多心神。】
【……必要时，可以尝试借用王冬的力量，试着接触他、信任他。】
当目光扫过最后这突兀无比的一句时，霍雨浩心底的疑窦骤然升至顶峰！
“杀死王冬”、“试着信任他”……
这两条指令在冰冷的逻辑上或许并非完全相悖，但其中所蕴含的情感倾向和急切程度却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性的态度撕裂。一条充满了极致的不安与杀戮决绝，另一条则显得过于……平和？
再加上之前那惊鸿一瞥、充满绝望感的“不要去史莱克”、“不要去唐门”的警告……
霍雨浩本能地感到某种更深层次的……不协调。
“什么意思？”霍雨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冰冷的寒意，手指用力捏紧了人皮纸的边缘，“把刚才那些‘不要去’的内容重新显示出来！还有，关于王冬的警告，为什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解释清楚！否则——”
他试图施加威胁：“我会立刻想办法弄到黄金，将你彻底封存，丢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海海沟，让你永远再无现世之日！”
然而，这一次，以往或多或少会对他威胁产生一些反应的人皮纸，却彻底陷入了“沉寂”。其上的字迹没有丝毫变化，就那么冰冷地、固执地维持着最后那段矛盾重重的“预言”。
或许……它是彻底洞悉了霍雨浩此刻的外强中干与一穷二白——一个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的少年，哪里有能力瞬间获取大量黄金来实施封印呢？
冰冷的沉默，比任何癫狂的字句都更让人心悸。霍雨浩盯着那张仿佛死寂下去的皮纸，眉头紧锁。
人皮纸并不会说谎，只是他在灵异世界里面摸索出来的一条规律。
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预言就是不可更改的命运宣判！恰恰相反，在那绝望的世界里，他就有过数次经历——在生死一线的绝境中，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对信息的敏锐洞察，甚至是以命相搏的疯狂，硬生生地“逼迫”人皮纸更改了它原本展示的、指向死亡的未来描述，从而为自己撕开了一条生路。
如此想来，人皮纸上所呈现的所谓“未来”，其本质更像是一种基于当前已知信息，对未来无数种可能性进行推演后，筛选并展示出其中一条最可能、或最符合它某种“倾向”的路径。
如果时间是一条浩浩汤汤、奔流不息的长河，那么未来就是这条大河在无数岔口分出的、难以计数的支流。人皮纸所做的，并非预言，而是观测并报告了其中一条支流的流向。它展示的，是“可能性”，而非“必然性”。
“小雨浩！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脑海中，天梦冰蚕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疑不定。它那庞大的精神力本能地感知到了人皮纸散发出的、超越魂兽理解的诡异与不祥，仿佛触及了某种更高维度的禁忌。
出于对宿主、同时也是它未来成神依仗的尊重，它之前并未强行读取霍雨浩的记忆，只知道他与着势力庞大的白虎公爵府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因此它对这张人皮纸的来历和霍雨浩曾经的经历一无所知，此刻只觉得毛骨悚然——虽然它没有毛。
“天梦，”霍雨浩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用你的精神力，接触一下这张纸试试。”他主动放开了对身体的部分控制，让天梦冰蚕那浩瀚如海的精神力能够顺着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人皮纸。
就在天梦冰蚕的精神力触碰到人皮纸表面的瞬间，那皮纸仿佛被激活的某种活物，上面的字迹再次如水波般荡漾、模糊，随即迅速重组，以一种全新的、带着天梦冰蚕有点自恋的口吻浮现：
【我叫天梦，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哥已经死了。】
【哥终于从星斗大森林那该死的核心区逃了出来！在命运的指引下、或者说哥英明神武的选择下，我选中了名为霍雨浩的人类作为宿主。这小子虽然起点低得可怜，但潜力无穷，心性坚韧，在哥的英明指导下，他果然不负众望，迅速崛起，成为了史莱克学院当之无愧的最强者，帮助哥进入了神界，成就永生。】
【只是……神界也并非哥想象中的地上天国。那里同样有争斗，有倾轧，有杀戮。所谓的神祇，不过是一群力量强大到离谱的……凡人罢了。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比下界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有些后悔了。】
“雨浩！这……这……”天梦冰蚕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它……它怎么知道哥的想法？还知道哥想永生？”它那庞大的精神波动在霍雨浩脑海中掀起阵阵涟漪。
“这鬼东西会根据过去与现在，推演出一个可能的未来。”霍雨浩表情平静。
他不再多言，动作利落地将那张诡异的人皮纸重新卷好，塞进破旧的包裹深处，仿佛只是收起一件寻常物品。然后，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坚定地望向东方。
“走了，出发去史莱克。”
“欸欸欸！小雨浩！你等等！”天梦冰蚕急了，在精神之海里急得团团转，“你别冲动啊！这鬼东西前后两次预言都把你写死了！这史莱克城怕不是龙潭虎穴！听哥的，咱们先别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苟起来，等哥帮你把魂力提升到二十级，以哥百万年的底蕴，绝对能让你一飞冲天，成为前无古人的第一天才！到时候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天梦冰蚕的语气充满了真诚和担忧，它是真的害怕霍雨浩出事，毕竟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霍雨浩的脚步微微一顿，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不会害我？那为何在它推演的‘未来’里，我死了，而你……却去了神界？你真的是全心全意为我着想，而不是为了你的成神大梦？”
“……”天梦冰蚕瞬间哑口无言。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戳破心思般的窘迫感让它庞大的精神力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霍雨浩没有再理会天梦冰蚕的无言以对。他迈开脚步，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去史莱克，固然有风险，有未知的陷阱，甚至有死亡的预言。
但留在原地，或者盲目寻找所谓的“安全之地”，就真的安全吗？
先天魂力一级的桎梏，白虎公爵府无处不在的阴影，以及可能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恐怖……这些难道就不是催命符？
史莱克，至少是已知的、人皮纸都承认的、暂时能提供庇护和资源的地方。那里有魂导器，有知识，有变强的途径。
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可能性”。
而可能性，对于经历过绝对绝望的霍雨浩来说，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哪怕那光，可能通向更深的黑暗。
他必须去。如同飞蛾扑火，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