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您是拿到画了？”
依旧是那呲呲的吐信子的声响，火焰中的火蛇环绕了一圈，双眼眨了眨。
他绕到了伊吉的身旁，蛇信喷吐，“啊...我闻到了，闻到了您身上熊熊燃烧的欲望，闻到了您对...哦，对阿尔德那个婊子的愤怒...很好，神父。”
“我们的合作，可以开始了。”
见伊吉没有搭理自己，费尔无奈地摆了摆头，火焰的身形里传出了低哑的声响。
“火焰，欲望的火焰，拥抱每一位贪欲之人。”
有风自壁炉中传来，壁炉中的熊熊火光一时间烧的更甚，在那狂风的势头下，一时间竟然化作了一只高达三四米的巨型火蛇头。
他张开大嘴，一口就将伊吉吞下！
火蛇猛地俯首，巨口如深渊般罩下，瞬间将伊吉吞噬！
预想中的灼痛并未降临，反倒是一股奇异的寒意顺着毛孔钻入四肢百骸。
那些关于金币的贪念、对科技的幻想、甚至对教会的愤懑，都像被火焰舔舐的积雪般迅速消融。
火焰骤然退散，眼前的木屋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熔岩溶洞。
苍穹般的洞顶垂挂着暗红色如血痂一般的钟乳石，脚下是奔腾的岩浆河，咕嘟咕嘟地翻涌着金红色的浪，滚烫的硫磺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而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条条只有一两米的小蛇，浑身鳞片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哗啦。”
一声巨响炸破岩浆河的轰鸣，正前方的岩浆猛地掀起十米高的巨浪，一条庞然巨物从中冲了出来。
这哪里是蛇？
它身长近百米，粗如古木的躯干上，七八条惨白的人类手臂从鳞片间隙硬生生钻出，有的五指扭曲如爪，有的握着半截烧熔的铁链。
浑身覆盖的鳞片不断渗出暗红的黏液。
硕大的蛇头停在了伊吉的面前，依旧是那副呲呲声：“很高兴见到您，伊吉神父。”
这嘶嘶的声响，伊吉一下就认出了这是谁。
正是费尔。
啪嗒。说话之间，一只蛇不知何时悄然爬到了伊吉的脚边，抬起了头。
看到这条蛇的时候，伊吉的胃几乎是在翻滚，甚至下一秒就会从自己的身子里蹦跶出来。
压下心中的那股反胃，伊吉指着费尔大骂：“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嗯？什么怎么回事？”费尔那极具侵略性的竖瞳眯了眯，视线在伊吉与那蛇上徘徊了一下，不解道：“是因为我们的信徒冒犯了您吗？您未免太过小气...”
“小你妈个头！”伊吉指着身下还在蠕动的蛇破口大骂，“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似乎是有所感悟，那蛇将头抬得更高，黄澄澄的火光照耀出他人的面孔。
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他们的躯干被暗紫色鳞片完全覆盖，脊背佝偻成蛇般的弧度，本该长手臂的地方只有光滑的鳞甲，两条腿则被层层叠叠的鳞片死死裹缠，像被强行拧成一根扭曲的肉柱。
最骇人的是他们的脸。
除了鼻梁和眼窝，他们的嘴唇、耳朵都被猩红的丝线密密缝住，所以看起来才像一条条蛇。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伊吉下意识攥紧手中的诞罪之枝与脚下这东西对比。
“还好不一样。”
正想着，面前的费尔不满道：“或许我们的信仰与举动在您看来是错误的，但我可以肯定您的举动也绝不会正确。”
“怎么？难不成他们是自愿...”说到一半，伊吉看到周围的石壁，终于明白了这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他们就是自愿的。”费尔低下了脑袋，慢吞吞解释道：“无论什么物种，对于自己喜欢的、信仰的事物总是会生出仰慕之心，或多或少都会模仿其举动。而他们作为人类，愿意牺牲自己的人类身份，投向卡塔库亚大人的怀抱，这难道不是朝圣者的荣光吗？”
“那他们变成这样难道没有你们的挑拨教唆吗？！”伊吉怒吼。
“没有，神父，欲火教会的一切都是平等的，无论是我还是您，亦或是前来与您打招呼的奥托，我们都是平等的存在，我们会压制我们心中的欲望，从而淬炼出大人的火焰，用火焰焚烧一切的不公平。”
“压制心中欲望？人人平等？”
这个教义一时间让伊吉有些蒙圈了。
“什么野佛...”
伊吉话音刚落，远处的岩浆忽然翻腾，一位蛇人忽的从一处石台上缓缓爬来。
他似乎还没有变成奥托那般样子，手还有一部分分离出来，足以他握住一根烧红的铁棒。
毫不犹豫，他直接用那铁棒按在自己的胸口位置。
火焰灼烧着皮肤，他却面色平静，甚至双手合十低声吟唱着。
“那是...？”
伊吉刚想开口，却见对方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卷纸，开始大声念诵纸上的内容。
“我的欲望是...”
他开始大声诵读纸上的内容，内容极其私密、污秽、令人作呕。
但每诵一行，那根燃烧的铁棒就愈加明亮，他的皮肤也愈加焦黑，仿佛是将自身的贪欲注入火焰中。
最终，他将纸张投入岩浆之中，整个人也随之跪伏。
就在他额头触地的一瞬，一道淡金色的火焰从他胸口升起，落入高空，燃烧成一朵诡异的火玫瑰。
费尔低头朝他致意，声音平和：“奥兰克，你做的很好，愿主的火光照耀着您。”
那位叫做奥兰克的信徒偏过了头，看着费尔，用力地点头，“谨遵您的教诲费尔！多谢你！”
“不客气，奥兰克。”费尔笑了笑，转身把目光重新放回伊吉的身上：“这就是我们信徒的修行。我们不否认欲望，我们激发它、面对它，然后燃烧它，将我们身体的欲望之火献祭给卡塔库亚大人。”
他抬起蛇瞳看向伊吉：“您要试试看吗？您心中的火焰也很浓烈呢。”
“滚！”伊吉冷声道，心底被一种复杂的情绪交织。
尊敬、不屑、厌恶、佩服...
吐了口气，伊吉冷哼道：“若是人人平等，怎么当初的我反倒没资格信仰大蛇了？”
费尔并不恼怒，解释道：“神父，您在否定他们的存在，所以我说您没有资格信仰吾主。”
“呵，要把信徒弄成这幅模样的神明，能是什么好神明？”伊吉不屑道。
“神父，慎言。”费尔的瞳孔中已然饱含愠色，“我尊重您，我希望您也可以尊重我，尊重他们。”
盯着伊吉看了良久，费尔终究是摇了摇头，“罢了，我们只是暂时合作而已，我想我们该去面见大人了。”
说着，费尔毫不犹豫地低下了自己的脑袋示意伊吉走上前来，似乎是在印证自己口中的人人平等。
怀着忐忑的心，伊吉终究是走了上去，坐在费尔硕大的头颅上，滚滚的热浪迎面而来。
伊吉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心中忍不住腹诽：“这鬼地方也太热了...蛇不是冷血动物吗？真能生活在这？”
“您请。”
身下的费尔忽的出声，吓了伊吉一大跳，慌忙抬起头，不知何时，费尔已然用尾巴卷起了一颗珠子递到伊吉的面前，温和的解释声自下方传来：“我以为您不会受到这岩浆影响，所以一开始就没拿出来，这是蛇珠，您握在手上可以避免热浪的侵袭。”
“多谢。”伊吉接过了那拳头大小的珠子，紧紧握在手中，甚至连自我素都不需要注入，原先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就都被挡在了外头。
有点意思。
拍了拍费尔的脑袋，伊吉笑道：“没想到我们还挺有默契的。”
“并不如此伊吉神父，只是因为你汗太多了，滴到我脑袋上了。”
费尔平淡的话语让伊吉一时间有些尴尬，也不好意思再发出声音，只得默默的坐在费尔的脑袋上，等待着目的地的到达。
约莫过了十分钟，费尔的速度终于放缓，岩壁也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外围的岩壁是纯粹的自然肌理，只有风蚀的光滑纹路蔓延，可伊吉踏入的这片洞穴，却处处透着人工雕琢的冷硬。
他起身远眺，岩壁上凿刻着连片的浮雕，刀工精湛，每一片鳞片、每一道褶皱都栩栩如生，显然是耗费了数年心血的精雕细琢。
画面里，无数形态各异的蛇在一条巨蛇的引领下，正朝着一根通天的手臂蜿蜒爬行，那手臂从云端探下，指节狰狞，仿佛要将蛇群攥入掌心。
上面的电子元件，伊吉只是一眼便看出了那东西。
巨械的手臂。
可为什么会在卡塔库亚这记录下来。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伊吉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身旁费尔的脑袋，“那手臂也是你们蛇神的造物？”
费尔头也没抬，吐信的嘶声里裹着两个字：“不是。”
这言简意赅的回答里藏着戒备，伊吉心里了然。
神明和巨械之间有鬼。
他没再追问，而费尔也走到了一处溶洞前。
脚尖轻点，伊吉轻巧地蹦了上去。
眼前是个黑黢黢的洞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腥气。
“进去吧，教皇大人在等您。”费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教皇大人？我不是来见卡塔库亚的吗？”
费尔盯着伊吉看了良久，没有生气，也没有敌意，反倒是一种充满善意的眼神看着伊吉。
“您到底是...算了..教皇大人会与你说的。”
说完，费尔便又一头扎进了演讲当中，只留下几个咕嘟的泡泡。
“他...是不是把我当傻逼了...”盯着那几个泡泡，伊吉喃喃道。
但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罢了。
伊吉转身朝着溶洞内部走去。
“这么黑……”
伊吉嘟囔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
指尖划过洞壁，那些古怪的纹路触感硌人，像是无数干枯的枝丫从岩石里钻出，带着植物腐烂的触感。
走了约莫数十步，眼前忽然透出微光，如《桃花源记》里写的那般——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明晃晃的光线猛地从洞口炸开，刺得伊吉下意识眯起眼。
适应了光亮后，他侧身从最后的缝隙里挤入，忍不住嘀咕：“这么窄的缝，你们这些大蛇能钻进来？”
“哒。”
鞋底踏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紧接着，“砰”的一声闷响炸起！
无数蛇人或蛇从阴影里浮现，盘绕在一根根刻满蛇纹的石柱上，浑身骤然腾起幽绿的火焰，将整个大殿照得妖异而灼热。
“火！火！火！”
嘶嘶的吐信声浪翻涌，混合着狂热的呼喊。
大殿中央立着一株青铜巨树，枝桠扭曲如蛇身，叶片铸成火焰的形状。
就在这火树之巅，一条白得近乎透明的巨蛇缓缓垂下，身躯流动得如同水银，啪嗒、啪嗒地滴落，落地的瞬间却骤然凝聚，化作一个人形。
那是一副极其诡异的躯体：苍老的面皮上缀着斑驳的鳞片，松弛的皮肉如垂帘般挂在颧骨上，可六只手臂、四只脚却细瘦如炭，像被烈火焚烧过的火柴棍，突兀地插在躯干上。
“没想到这次的人这么年轻。”
说话间，那只干枯的手臂便已然握住了伊吉的脸，五只和蔼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
伊吉尚未反应过来，那人便已然回到了青铜巨树的底下，看着伊吉笑道：“很高兴见到您，伊吉神父，我的名字叫做迪塞尔，如你所见，我是这的教皇。”
“教皇...”伊吉咕嘟咽了下口水，忍不住用袖袍将自己的手掌盖住，但下一刻，一道极小极小的火苗自他的袖袍处落下，啪啪的燃烧声顿时响起。
“您无需掩盖，您觉得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我吗？而且我并不需要这一块...这一幅画，我只是想要与您见一面而已。”
“见我？”面对神父袍的焚毁，伊吉心里很是心疼，毕竟也是钱啊...但如今听到迪塞尔这一番话，他也只得按捺住心中的那股子烦恼，好奇道：“那何必让我去拿画？为什么不直接说？”
“您毕竟是邪教徒，我直接提出这个要求，您当然不会答应。”
“我？邪教徒？”看着眼前的近乎畸形的迪塞尔，伊吉看看他，又看看自己。
很明显你更像吧？！
“当然，只不过您是特殊的一位。”迪塞尔轻轻笑了一笑，开口道：“您没发现您身上奇怪的地方吗？”
身上奇怪的地方？
伊吉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在自己身上扫了一圈。
除了怪帅的以外没什么特别的了啊...等等!
他，他知道自己有系统？
“您就不好奇，您砸碎诸神的塑像，为什么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吗？”迪塞尔微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