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奇案录 【正版无广】第66章 白雪疑魂

作者:柯玄清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8: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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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

临安早春罕雪,但这日竟忽降飞雪,纷纷扬扬,落在街市屋檐之上,如同玉屑琉璃,铺就一城素白。

沈怀瑾站在布政司南侧的酒肆门前,仰头看那飘落的雪花,一边用手掌挡住落在鼻尖上的雪,一边喃喃道:

“这雪下得,好像天要有什么大事。”

“你别故作玄虚了,”苏雪在旁抖着披风,皱眉道,“分明就是那贾老板说请我们吃酒菜,这才是你今日出门的理由。”

沈怀瑾被戳破,轻咳一声:“咳,顺便看看这街头有没有什么奇案嘛。”

“你一天不破案,就浑身发痒。”

“我这是职业病。”他掀帘进了酒肆。

这家名叫“鹿鸣春”的酒馆,在临安虽不算豪华,却小有名气,不仅因酒酿得好,更因后厨有个极能炒菜的“斜眼厨子”,传说曾是皇宫出来的御厨,只是因为年老眼花,把太皇太后的佛跳墙做成了拔丝地瓜,才被逐出宫来。

掌柜贾元甫是个身材圆滚、笑脸常挂的人物,此刻迎出门来,满脸堆笑:“沈大人,苏姑娘,快快请入座,今日有好酒、好菜、还有——”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一个好故事。”

沈怀瑾眉毛一挑:“哟,难不成这酒楼也出命案了?”

“命案倒没有,但却出了个怪事。”贾元甫压低声音,“我们店里来了个新客人,自称是徽州商贾,每日都只要一壶清酒、三两豆腐,却总是望着窗外发呆。”

“这有啥怪的?”苏雪不以为然,“望窗外的文人多了去了。”

“可问题是,他已经在这望了整整十二日。”

“……”

“而且,”贾元甫加重语气,“他每日都会在酒后偷偷在桌下刻字。那桌子我后来仔细瞧了,密密麻麻,全是‘冤’字。”

沈怀瑾立刻坐直了身体,脸上那点吃酒的小油腻瞬间收起。

“在哪张桌?”

“二楼靠窗左侧第二桌,我专门留着。”贾元甫搓手,“我想着你一定有兴趣。”

沈怀瑾点头,站起身便往楼上走。

**

二楼静悄悄的,正午时分,大多数食客还未上楼。沈怀瑾走至那张桌边,指腹轻抚桌面。果然,桌面下沿刻着许多细细的字痕,密集如蚁。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细蜡,将桌下的木纹稍稍熔出些痕迹,再借着斜阳光线照看,竟发现那些“冤”字之中,还藏着另一行更小的字:

——“我死非命,屈在石桥。”

“石桥?”苏雪看了一眼,“是城北那座‘听雪桥’?”

“应该是。”沈怀瑾轻轻点头,忽然低声道:“你闻到什么没有?”

苏雪皱了皱鼻子:“一股淡淡的……像是檀香?”

“错,是药香。”他凑近桌面,“而且是尸香碧。”

苏雪脸一白:“你是说,那种……用以防尸体腐烂的香粉?”

“正是。”沈怀瑾坐回桌边,冷声道,“看来,这位‘徽商’,其实已经不是活人。”

贾元甫听得脑门冒汗:“那……那岂不是这几日我一直在招待一具……”

“别慌。”沈怀瑾摆手,“说说他长什么模样。”

贾元甫回忆了一下:“他戴着斗笠,看不清脸,只露出一截下巴,苍白得像纸,嗓子沙哑,说话不多……他每次来都坐那一个位子,喝酒时不吃菜,喝完就走。”

“走?”沈怀瑾若有所思,“走去哪里?”

“我让小二跟过,发现他绕着听雪桥那一带打转,似乎在找什么。”

“像是……找回他的死因。”苏雪补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十二天?”

“整整十二天,日日不差。”

沈怀瑾眼神变了变:“这事有意思。”

**

当日下午,二人循线来到听雪桥。

这是一座老石桥,横跨乌江支流,因冬日雪景极美得名,桥边有旧柳垂丝,风中低吟。桥脚下,是一块突出的青石平台,传说是前朝一位词人醉卧吟诗之所。

“案子还没出现,你倒先诗意了。”苏雪抱臂看他。

“你不觉得这桥……阴气太重了吗?”

苏雪微怔,仔细感受,果然一阵寒意透骨,仿佛空气里多了一丝看不见的死气。

二人围着桥走了一圈,终于在桥脚东北方的石缝间,发现一截残破的布衣角,还有一只沾血的铜钱。

“这钱……不是流通钱。”苏雪捡起来一看,“是阴阳钱。”

“随死人下葬用的。”沈怀瑾皱眉,“有人在此抛尸?”

“尸体呢?”

沈怀瑾不语,只顺着岸边走去,忽然停下,在水面指了一点:“你看那是什么?”

苏雪定睛一看,水面浮着一块被压住的白色帛布,角落竟写着几个字:“归魂难度。”

“看来,有人死得冤,却无法超脱。”沈怀瑾脸色微沉,“我们必须查清楚,那位‘徽商’,究竟是谁。”

苏雪忽然道:“会不会……他根本不是冤魂,而是活人装鬼?”

“如果是活人,”沈怀瑾冷笑,“那他装得可太像了。”

**

天色渐晚,二人回到鹿鸣春,正巧那“徽商”又现身。

他依旧坐在老位子,兜帽低垂,气息冷淡。沈怀瑾这次悄悄点了两壶酒、一盘酱牛肉,放上桌。

“你知道你这桌底下写了什么吗?”他突然问。

那人缓缓抬头,没有开口。

“你是要告诉我,你死在石桥之下?可惜你连尸体都没留下。”沈怀瑾低声,“你说你死了,可你一直在喝酒;你说你活着,可你身上尸香未散。”

那人终于开口:“我……被人代死。”

“什么意思?”

他伸出一截手臂,衣袖卷起,露出一道灼烧的伤痕:“我原本是徽州‘陆氏茶号’的管事,半月前来临安替主人送货,途经石桥时,被人迷晕,醒来时已身在棺中。是我自己挖破棺盖,从乱葬岗逃出。”

苏雪震惊:“你竟然……真的被活埋?”

“他们本是要杀我灭口,可我命大。”

“你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那人点头:“是我主人的亲弟弟……陆仁峰。他想夺陆家生意,趁我出门送账本,设局杀我,嫁祸与人。”

“你为何不报官?”

“我无凭无证,陆家在临安有势,我怕官府不信。只能日日来这酒馆,刻下冤字,等有心人发现……”

沈怀瑾点点头:“那你找对人了。”

“明日子时,陆仁峰会来‘望月楼’与人密会,图谋假账调包。他以为我死了,不知我还活着。”那人眼中闪过寒意。

沈怀瑾淡笑:“那就给他一个惊喜。”

沈怀瑾站在书案前,翻阅着从案发现场带回的几张残破书页,那是从女尸房中翻出的纸张,沾染血迹,却有细密的小楷。苏晚音凑过来一看,不由蹙眉。

“这是……《青女行》?”她声音微颤,“一个女子自述梦魇与寒疾之苦……”

“是被人故意留下的。”沈怀瑾喃喃,“营造出她疯癫、失心的样子,好像她生前就神志不清……借以掩盖谋杀的真实目的。”

“可你刚才说,那尸身体内没有毒素,死因也并不明确。”

沈怀瑾低头,沉思了片刻,忽而抬头道:“得再查查她身上的寒毒源头。”

他立刻吩咐仵作再次查验尸身周边肌肤和血液是否残留某种外来物。

而此时,外头一名报案的老仆却被韩承节留了下来。他年约五十,衣着朴素,声音沙哑,低眉顺眼:“奴才……是小姐房里的老仆人林彪。”

“你跟了她几年?”韩承节问道。

“有七年多。”老仆低头道,“小姐体弱,从小就怕冷,曾请了道士画符,灌了药酒,也不见好转,后头她便开始喜欢读些鬼神之书……”

“她是怎么与那位沈大夫结识的?”

“是三年前,老爷请他看病,说他医术高明……小姐便常请他诊脉调理。”林彪顿了顿,迟疑着补充一句:“后来……他们关系亲近。”

沈怀瑾与苏晚音对视一眼,便听韩承节冷声道:“此事莫要外传。”

“是,是,大人。”

……

当晚沈怀瑾回到客舍,已是深夜。他翻着那几页诗文,笔迹遒劲清秀,一看便是女子之手,但在最后一页角落,赫然有一笔另写的名字——

“沈——”

只写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不是我……”沈怀瑾低声道,“也不可能是我。”

“你确定?”苏晚音靠在门边,抱臂笑道:“她是不是爱过你?”

沈怀瑾沉默。

“一个人死前的最后一笔,很可能是她心中执念未了的名字。”苏晚音低声道,“她临死前到底看见了谁,或者说——是谁杀了她?”

沈怀瑾闭上眼,脑海中飞速旋转。

——体寒多年,不能自己

——半夜死在雪中却无挣扎

——尸体周边无血迹,脸上却有微笑

——口中尚存体温,瞳孔极度放大

——信笺角落写着“沈”字

他猛地睁眼:“不是毒死,是——寒疾引发心脉骤停,但有外因诱导。”

苏晚音一怔:“你意思是——催发了她的心疾?”

沈怀瑾点头:“她在临死前,看见了一个人。那人可能就是她放不下的……或者,最怕的。”

苏晚音忽然望向窗外:“有人在跟踪。”

沈怀瑾不动声色,翻过那张纸背面,只见一行极细小的字,用朱砂隐写:

“影衣局已动,莫露真名。”

他面色微变,将纸页藏入袖中,对苏晚音轻声道:“走,夜访太史局。”

……

临安太史局,乃朝廷记录天象、时政、鬼神之说之地,实为一处掌管民间舆情与密报的机构。

他们夜行至此,绕至后门,正要翻墙而入,却发现墙内有微光一闪。

有人。

苏晚音一个飞跃,手中短刃已出鞘,而沈怀瑾则掏出怀中火折——轻轻一晃。

那人居然并未逃跑,而是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半张面具。

“果然是你。”他低声道。

“你是——”

“影衣局,三等密使。”那人淡淡道,“我奉命监控你二人动向——但……我也不希望她白死。”

沈怀瑾沉声道:“你是说,死者与影衣局有联系?”

那人没有答话,而是扔出一枚玉佩:“这是你要的东西。”

玉佩入手温润,正是死者生前佩戴之物,上面刻有一行极其隐晦的数字与文字:“冰灵十年,雪封南岭。”

苏晚音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南岭冰狱的编号?她曾被囚?”

沈怀瑾忽而想起许多年前关于朝廷密牢的传说,那是秘密押送犯人至极寒之地的禁忌之所。

“她不是疯,是被放出来的……然后杀人灭口。”

“而我,只是恰好卷入了这场布局。”他轻声道。

影衣局密使已悄然离开,只留下一句低语:

“下一个,可能是你。”

……

翌日,沈怀瑾将那玉佩与诗稿交予韩承节。

韩承节面色大变:“这不是国事,是——机密。”

“她是祭品。”沈怀瑾声音低沉,“南岭冰狱中曾囚一批少女,号称‘九幽女祭’,她是最后一个。”

“而如今,那地已封,但她逃出后——必须死。”

韩承节长久沉默,忽而拍案:“此事到此为止。沈秀才,本官劝你,忘了她。”

沈怀瑾只是淡淡点头,却知此案远未终结。

窗外雪花如絮飘落,他抬头望天,忽想起那夜她写下的“沈”字。

不知是怨是情,是恨还是念。

他低声自语:“我会替你查出真相的。”

身后,苏晚音拎着酒壶走来,笑道:“别发呆了,案子还没结,你那点正义感留着破下一个谜吧。”

沈怀瑾苦笑:“你不怕?”

“怕?”她勾唇,“你在,我就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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