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这....这你要办厂，我来帮忙可以，但这工资...太高了！”
陆秀莲双手搓着衣服，心中欣慰之余，却有些慌乱。
“没事，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放寒暑假，都是住小姑家里呢。
那时候，夏天的村子里蚊虫多，晚上我睡不着，都是小姑一宿一宿的给我拿扇子替我扇风。
所以小姑，咱们一家人就别客气了。”
陆泽顿了顿，接着笑道：“而且这厂办好了，到时候小娟妹妹也可以来厂里做事，不要去外面漂泊了。”
“阿泽.....”
陆秀莲望着陆泽，眼眶快速泛红，莫名的想哭。
多少年了，她一直是陆家发展得最差的那个。
丈夫还在的时候，就经常被陆国成、陆国立几人挥来喝去，祖屋有什么苦差事都丢给他们一家做，不仅没落着好，还被暗地里骂蠢，当年有干部不嫁，要嫁到农村。
说她这是自食其果。
后来丈夫癌症去世，陆国成等人更是来葬礼上打了照面就走，连意思意思做做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撑起整个家，除了同样发展一般的陆国安一家，会时不时来照拂一二外，他何曾想过，还会受到家里人的好？
“好、好，阿泽出息了，小姑听阿泽的。”陆秀莲抹了把眼睛，又哭又笑。
另一边。
大伯母梁婷眼珠飞快转动，接着眼前一亮，似想到了什么，立刻调转枪口，一把拉住陆国安的胳膊，眼圈说红就红，声音带上了哽咽：
“国安！我的好四弟！你…你真要跟你大哥掰扯得这么清楚吗？
你忘了？你小时候身子弱，下河摸鱼差点淹着，是你大哥不顾危险把你拖上岸的！
还有那次，你去后山砍柴，天黑了吓得不敢回来，哭得嗓子都哑了，是你大哥打着火把，三更半夜去把你找回来，一路背回家的！
这些…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完，她一边摸着眼睛，一边疯狂朝陆秀英打眼色。
陆秀英也立刻帮腔，抹着并不存在的眼泪：“是啊老四，大哥以前对你多好啊！有点好吃的都省给你，咱爹妈走得早，长兄如父啊！
现在为了点钱，为了块地，就要弄得兄弟反目，让外人看笑话吗？祖宗在地下知道了，能安心吗？”
她们一句接一句，专挑陆国安内心最柔软、最重情义的地方戳。
陆国安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瞳孔收缩，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和挣扎之中。
他看看面色铁青、汗出如浆的大哥，又看看声泪俱下的嫂子和姐姐。
莫名的，那些尘封的、属于贫苦却尚算团结的岁月记忆汹涌而来，冲击着他的理智。
“为什么大家条件变好了，关系却变成这样了呢.....”陆国安痛苦的蹲下身子，喃喃自语。
下一刻，他抬起头眼神挣扎地看向陆泽，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陆泽心中暗叹一声，他知道老爸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从那个年代走出来的感情，的确不是他能懂的。
深吸了一口气，陆泽走上前，没有逼迫，没有指责，只是轻轻拍了拍父亲紧绷的手臂，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爸。”
陆国安抬起头，看着儿子清澈却深邃的眼睛。
“不管你怎么做，怎么选，儿子都尊重你的决定。”陆泽缓缓说道，语气真诚，“大伯他们对你小时候的好，是真的，我记得你也常跟我提起，这份情，我们得认。”
陆国安眼眶一热。
但陆泽话锋微微一转，声音低沉了几分：“但是爸，我希望你也要明白，人是会变的，儿时的亲情，在名利面前，是会变质的。
这些年，大伯是怎么对我们的，您心里最清楚，他对您小时候的确有付出，可您呢？您对这个家，对爷爷奶奶留下的这个大家，又何尝没有付出？
您辛苦一辈子，帮衬了多少？默默忍让了多少？”
“爸，情分是相互的，不是单方面无限索取和道德绑架的借口。这么多年了，真的…够了。”
陆泽说完，不再多言，缓缓退后一步，将选择和思考的空间完全留给了父亲。
他站定，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不再施加任何压力。
“爸，虽然我平时看不惯陆泽，但这是我挺他，说得没毛病！”
就在这时，陆绛咬咬牙，一步迈出，坚定地站到了陆泽的身后，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紧接着，小姑陆秀莲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国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也默默地挪动脚步，站到了陆泽这边。
余虹霞更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狠狠瞪了梁婷和陆秀英一眼，毫不犹豫地站到了儿子身边，紧紧握住了陆国安的另一只手，无声地给予支持。
一时间，院落中的局势变得清晰起来。
“我........”
陆国安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儿子，又看看自己的妻子女儿，再看向对面大哥那虽然狼狈却依旧隐含算计的眼神，以及弟妹那虚伪的泪水…
他是倔，是重感情，但不是蠢！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陆国成的想法呢？
只是他把亲情看得太重太重，不愿为了一些钱，损了兄弟姊妹之间的感情。
可现在......
最终，他猛地一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头，看向陆国成，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大哥！小时候的事，我记得！你的好，我一辈子都念着！”
陆国成眼中刚升起一丝希望。
却听陆国安继续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十万，我出！就当是还你当年背我下山的情！从此以后，咱们两清！祖地的事，我们家不再沾半点，是好是坏，都是你们的事！”
他喘了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以后，你我两家.....桥归桥，路归路！”
说完，他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了一下，被余虹霞赶紧扶住，走到陆泽身边。
陆国安转过头，看向陆泽，脸上带着深深的愧疚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坦然：“儿子…爸没用…这十万，爸欠你的。”
看着父亲这般模样，陆泽心中非但没有丝毫责怪，反而涌过一股酸楚的暖流。
这样的结果，并非利益最大化的最优解，甚至有些“傻”。
但这就是陆国安！
这就是他爹！
他不会说好听的话，性子也很固执，也重感情，他容易被过去的恩情绑架，他甚至有些迂腐…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一个有血有肉、有恩必报、最终也能在挣扎中守住底线、做出决断的男人！
陆泽尊重这个决定。
他微微一笑，轻声道：“爸，一家人，不说欠。十万块，能买来个心里清净，值。”
陆国安闻言，眼圈彻底红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一个桥归桥路归路！陆国安，你真有出息！”陆国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国安，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最终猛地一甩手，脸色铁青地背过身去。
梁婷和陆秀英等人也是脸色难看，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陆泽不再看他们，搀扶着父亲，对母亲姐姐和小姑点了点头：“爸，妈，姐，小姑，我们走。”
一片安静中。
一家人挺直了脊梁，在一众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走出了中堂。
徐韵岚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国成等人一眼，发出一声嗤笑，摇了摇头后，转身跟上。
“陆先生，陆先生！”
“等等我们！！”
其余一众老板，连忙匆匆追了上去。